顾九朝松开她，见她潮红一寸一寸满布上脸。

女人当真是个奇怪的生物，或者说，南奉。他对女人的一切崭新认知，都来自南奉身上。

他接触南奉越深，似乎都能见识到一个不一样的她。不屈的她，有脾气的她，脸红的她，还有那吃了熏酒鸡，就醉得不成样子的她。

她醉酒的时候，脸颊上大大的酡红，看起来像个晶莹剔透的大桃子。大桃子还胡言乱语，张牙舞爪。他抱着她上床的时候，脸上还挨了好几道挠痕。

他守在她床边直到她沉沉睡去。

过了一会，派到南朝的心腹说有要事要禀告。他想她醉得这般沉，便没有防备地在屋中召见了心腹。心腹带来的消息不容乐观，南鹤果然被南朝君主好生看守着，要解救出来谈何容易。

他沉吟片刻，当即作出决定。从沉睡着的南奉身上解下来了香包作为信物，让心腹带着潜入南朝宫中。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封加急诏书就到了府里。

南边突起叛乱，大概是残存的南朝余孽，想要通过守备的薄弱口攻进来。战事告急，他迅速整装完毕，跨上仆从准备好的战马，裹着清凉的夜色出了门。

天还没亮的将军府门口，连个路人都没有。却见一女子，在门外徘徊，见他领了一小队军士骑着高马出来，连忙小碎步跑到跟前。

她抱着包袱，扑通一声跪下。“小女……小女……绾月。”

“走。”他没表情地拉了马绳，要从这女子身边绕过去。

“我……我是南奉的朋友。”

前进的马步陡然停下。他回头看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南奉到顾府前，被押到青楼的那些日子，确有一名好友。

他想起仆人说的，他不在的日子，夫人总是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他想了一会，吩咐一旁送行的新管家道。

“把她安排在府外别苑，挑个合适的日子带入府中。”

“以什么名分呢？”新管家善于察言观色，见将军如此上心，以为是看上了这位姑娘了。

“你随意安排即可。”他重新拽动马鞭，领着军士迎向远处无边暗色。“走。”

这场战争，比顾九朝想象中要棘手。南朝是破罐子破摔了，派了一队不怕死的，寻觅到了梁国防守的缺口，偷偷攻进来，已经占领了一处边境要塞。

而且还以城里数万人口为人质。皇帝下了旨，要最大程度保住城中百姓的性命。所以他们没有强攻，只能在城外，慢慢和里头的南朝人磨时间。

这一磨就是二十余天。里面的人终于被磨得疲惫不堪，不可破的城墙，亦开始出现了缺口。这时候，江州修来家书一封。

是管家写来的。说是宫中赐了一批应季的珍稀花草，问他该如何分配。

他挑了午饭的时间看，眼光迅速略过一排花名。

停在了深幽上。

他记得南鹤说过。“我这小妹，自幼最爱珍奇的玩意儿。”

这种花只有都绝有，南朝种不来，是少有的珍奇花朵。名单上只有一株，他让人搬到了南奉的院子里去。

又过几天，心腹传来消息。南鹤被营救出来，安置在了距离梁国边境不远的一处客栈里。一接到消息，他马不停蹄地给太子墨子安寄去了一封信。

同一时间，梁国士兵亦在马不停蹄地挖着通往城内的暗洞。

暗洞修好的时候，顾九朝屏退了一群士兵，只身进入到城内。

是趁着夜色去的，里头的被连日困住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南朝余孽毫无防备。他一人，就将里面的南朝余孽，杀了个通透。杀完了人后，顾九朝把身上的戎甲解下，套在了一个身形相仿的南朝余孽身上，那人的脸已被划得看不清容貌。他在那具尸体身边，放下了常年带着的银枪。然后趁着夜色从别的地方出了城。

他想好了。若是还带着顾将军的身份，他将注定救不回南鹤，也阻挡不了都绝人对南奉的忿恨。带着他俩离开梁国，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而他的将军身份，在他要做的这件事上，就成了个极大的拖累。

顾九朝从来不是追名逐利的人，过去当将军，是为了不让母亲再受苦。如今母亲已逝，而他有想要护着的人。这将军，当不当也罢。

盘算着时日，墨子安该把南奉从顾府里带出来，送到扬城的一处废弃小屋里了。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他多年前替墨子安守过一个重大的秘密，对方答应帮他做件事作为回报。他以为会永远都用不上这个回报。

而南奉，破了他的戒。

顾九朝出城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征战多年的沙场。兵刃之声仿佛还响在耳边，他闭上眼，解下自己身上最后一件曾为军将的物件，红色的披风轻飘飘，被风吹起来，飘在荒凉城外的上空。

从此世上，再无鬼面将军顾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