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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蔓延的速度超出了波力等人的预料。这不是自然的林火,这是人为制造的、燃料充沛的烈焰地狱。
火墙迅速升高、加厚,灼热的气浪逼得海滩上的人群不断后退。
起初,林中还传来惊恐的嚎叫和零星的箭矢破空声。
很快,浓烟成了更致命的武器。咳嗽声,凄厉的、非人的惨叫开始从火光与浓烟深处传来。
十几个忍受不了炙烤和窒息的海盗,面目熏黑,衣衫带火,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疯狂地冲出火海,扑向海滩。
等待他们的是严阵以待的弓箭和长矛。
“放箭!”
箭雨落下,将这些侥幸冲出火场的海盗钉死在沙滩与焦土的交界处。杀戮干脆利落,没有欢呼,只有沉默的执行。
火越烧越旺,半边天空都被映成了暗红色,与海水相映,形成诡异而恐怖的景象。
热浪一波波袭来,即使站在沙滩上,也能感到面皮刺痛,头发卷曲。巨大的轰鸣声、树木倒塌的巨响、岩石被烧裂的爆音,取代了一切人声。
肖尘一直站在原地,望着那冲天的烈焰,青衫被热风吹得紧贴身体,猎猎作响。“上船回航!”
胡大海走到他身边,脸上汗水和烟灰混在一起,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那恐怖的火焰,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侯爷……我们,是不是再等等?万一……还有漏网的……”
肖尘没有立刻回答,依旧看着火焰。过了几息,他才缓缓开口:“以这个火势,这个浓烟,能不被当场熏死、烧死,还能活下来的……你觉得,会是人吗?”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胡大海:“没有船,没有食物,岛上除了焦土就是灰烬,就算真有这样的‘人’活下来,又能怎样?走吧!”
命令下达,众人开始有序登船。被解救的妇女被小心翼翼地搀扶上船,安排了最避风、干净的地方。而那几名带路的叛徒,被扔在了仍在燃烧的岛屿沙滩上。
“侯爷!侯爷饶命啊!我们带路了!我们立功了!”凄厉的哭嚎响起。
高文远脚步一顿,看向那几个在沙滩上挣扎磕头的身影,又望向烈焰熊熊、已成绝地的荒岛,脸上掠过一丝不忍。他紧走几步,追上已走向舷梯的肖尘,压低声音:“侯爷……如今船只尽数被我们带走,岛上大火不止,饮水食物皆无,将他们留在此地……恐无生理。好歹也有带路之功”
肖尘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文远,他们带着海盗,劫掠自己的乡亲,凌辱自己的姐妹,将妇孺卖给贼寇时,已经不配活着了。”肖尘的声音不高,“人有慈悲之心,讲信义之道,是不错的美德。但这些,都该与‘人’去讲。”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几个在沙滩上绝望哀嚎的身影,语气斩钉截铁:“对待畜牲,完全不必。他们活着,就是对更多‘人’的伤害。上船。”
高文远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修罗场般的岛屿和沙滩上渺小的黑点,转身,沉默地登上了船舷。
风帆升起,调整方向。几艘大小船只缓缓驶离这片已被火光和浓烟笼罩的海域。
船尾,许多人默默望着那越来越远、如同一个巨大火炬在海面上熊熊燃烧的荒岛,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复杂难言。
肖尘独立在船头,海风带着未散尽的灼热和烟味吹拂着他的衣衫。他一直标榜自己知道的多看得透。可是每次亲眼看到。还是有种难以控制的愤怒。
自荒岛烈火归航,整个靖海卫的节奏为之一变。
肖尘定下了方略:一边练,一边打。
练兵场与海盗巢穴,成了这支新军脱胎换骨的两座熔炉。
经历过滩头列阵的胜利与林间追击的挫折,又目睹了那场焚岛烈焰的酷烈,最初懵懂混杂的队伍里,一种基于共同经历和流血牺牲的、粗粝的信任开始萌芽。
新募的渔民与卫所老兵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被同锅吃饭、并肩御敌、一起清理伤口所磨平了些许。
虽然距离真正的默契尚远,互相叫骂着配合、在冲锋时知道余光扫一眼同伴的位置,已是不小的进步。
练兵场上,呼喝声终日不绝。
竹矛阵的进退分合更加熟练,刀牌手的侧翼突袭越发果决,甚至开始演练简单的变阵应对。
胡大海吃一堑长一智,特意寻了处近似海岛地形的杂木林,操练小队斥候侦查与小规模林间接敌,代价是几乎人人身上都多了些磕碰淤青。
真正的淬火,在海上。
胡大海成了最忙碌的人。他率领着初步成型的水军,以那几艘加固了撞角、搭载了新式拍杆的改装商船为核心,辅以快艇哨船,像一把不断打磨的梳子,开始系统地扫荡附近海域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
情报来源多样:被俘海盗的供述、沿海渔民的指认,以及“义理堂”汇总来的各路消息。
战斗规模不大,却极为频繁。
有时是清剿盘踞小岛的海寇据点,有时是伏击往来补给的海盗小船,有时是登陆搜查可疑的湾汊。
每一战都是生死相搏,海盗凶顽,绝境反扑尤为惨烈。
鲜血一次次染红甲板与沙滩,年轻的渔家子弟在惨叫与怒吼中迅速褪去青涩,眼神变得冷硬,动作变得狠辣。
他们开始懂得在摇晃的船上如何战斗,懂得在接舷时如何配合跳跃,懂得受伤时如何简易包扎并继续战斗。
光靠血勇与仇恨,无法长久。只会画饼,只能招来仇恨。
肖尘深谙此理,赏格早已明文颁布,清晰明确,在每次出战前都会被军官高声宣读一遍:
“凡持长竹列阵之壮士,每战毕,赏银三十两!”
“凡持刀牌、弓弩参与接战者,每战毕,赏银十两!”
“阵前斩首一级,验明正身,另赏十两!”
“临阵怯懦,退缩不前者——分文没有!首次鞭二十,二次杖四十、罚没此前半数赏银,三次——逐出营伍,永不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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