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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白银的刺激,比任何口号都来得直接。三十两,足以让一个贫苦渔家数年衣食无忧,甚至置办些薄产。
十两斩首赏,更是让最凶悍的海寇头颅成了抢手的军功凭证。
当然,试图冒功或抢夺首级者,一经查出,处罚极重。
一套粗糙但有效的战功记录与监察制度,艰难地运转起来。
每次战后,赏银的发放几乎不隔夜,叮当作响的银子揣进怀里,比任何抚慰都更能平息对伤亡的恐惧,并点燃对下一战的渴望。
这些穷怕了的人。对战功的贪婪甚至超过了对海盗的仇恨。
练兵、打仗、领赏、再练。一个残酷而高效的循环就此形成。队伍的脊梁在一次次实战与铜臭的浇灌下,慢慢挺直、硬化。
侠客们的计算方式则更复杂些,与“义理堂”的点数挂钩,兼顾个人武勇、任务难度、团队协作,最终折算成银钱、特定物资、或更珍贵的物品。
廖闲先生等德高望重的人成了协调这些江湖豪客与军队行动的关键人物。
肖尘的目光并未局限于此。他清楚,目前这支水军的主体仍是改装商船,防御尚可,但远航攻坚能力不足。真正的海上霸主——楼船巨舰正在全力抢修。他只能命人留意招募船匠,静待时机.。
变化同样发生在陆上。高文远的募兵处始终人流不息。
优厚的饷银、明确的赏格、以及“跟着逍遥侯打海寇”的名头,像磁石般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
兵源素质参差不齐,高文远不得不亲自坐镇,择优而取,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充实的光彩。
更热闹的是“侠客山庄”及周边的临时营地。仿佛一场无形的武林盛会,“义理堂”的召集令与东海荡寇的消息传开后,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物陆续赶来。
有的为名,有的为利,有的纯粹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逍遥侯,或在这件轰动天下的大事中插一手。
营地周围,各种口音、装扮、兵器的武者出没,比武切磋、争执口角、交换情报、吹嘘过往,喧嚣终日不绝。
这一日,营门外来了三位风尘仆仆却精神健旺的剑客,正是留在苛乐县许久的越山剑派李盖伦、王嘉文、陆魁因,师兄弟三人。
熟人相见,少不得一番叙谈。李盖伦性子最直,见面就抱怨:“肖大侠,您当初在苛乐县跺跺脚就走,可把我们兄弟坑苦了!那些分到田地的百姓,三天两头堵着县衙和我们住的客栈问,侯爷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不管他们了?我们几个粗人,哪会应付这个!”
肖尘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苛乐县如今光景如何?百姓可还安稳?”
王嘉文接过话头,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托您的福,好得很!那位东鹏先生,真真有本事。路修得平整,新房一片片盖起来,他主持办的学堂也有了,娃娃们叽叽喳喳的,热闹。先前为了分地、水源有些小纠纷,都被他调和劝解,压了下去。卞三全现在可是正经的县主簿了,手下管着一帮新招的捕快衙役,像模像样。”
陆魁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口道:“我们看县里诸事已上轨道,我们总不能留在那儿当捕快,就琢磨着回三娘子店里看看。结果就看到义理堂广发召集令,说是东海有大动作。我们兄弟一合计,不如来侯爷这边,或许能帮衬些,也长长见识。”
肖尘拍了拍李盖伦坚实的臂膀,笑道:“来了就好。这里正缺可靠的人手。营里简陋,但酒肉管够,先安顿下。”
正说着,沈明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却瞥向营门附近一个徘徊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肖尘。
“看到那个探头探脑、想进又不敢进的家伙没?”
肖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牵着匹颇神骏的白马,在营门外逡巡,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背上用粗布裹着长条物件,面容俊朗,却带着点做贼似的犹豫。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没想起来。
“骑白马的。”沈明月提示。
肖尘眨了眨眼。
“手里那把剑,据说挺有名。”沈明月眯起眼睛。
肖尘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是他!这家伙,也不知混出点模样没有?”
“名头倒是闯出了一些。”沈明月哼了一声,“就是这鬼鬼祟祟的德性,一点没改。”
“他躲躲闪闪的干什么?欠了桃花债?”肖尘来了兴趣,摸着下巴。
沈婉清也陪着在一旁,闻言温柔一笑,她如今刚刚习武,自觉也算半个江湖人了,轻声道:“或许是怕见故人?”
“躲我们呢!”沈明月白了肖尘一眼,觉得这人有时是真迟钝。
肖尘问“怕我们找他要剑?”
沈婉清疑惑:“那剑不是相公赠他的么?为何要讨还?”
“怕我们找他要——钱!十两银子!”沈明月终于点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现在越发觉得,当初相公你看他顺眼,许是两人骨子里真有点像。”
肖尘不服:“那小子长得是不赖,可哪里像我了?”
“一样的穷。”沈明月揶揄道,目光在肖尘身上扫了扫,“我敢跟你打赌,他全身上下,绝对掏不出二两现银。”
“哎?这话说的,我可不穷。”肖尘挺了挺胸脯。
“噢?”沈明月拖长了声音,伸出白皙的手掌,摊到他面前,“那夫君,掏二两银子出来瞧瞧?就现在,别耍赖。”
肖尘下意识去摸胸口,指尖触到布料,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干咳一声,转向身边温柔娴静的妻子,语气软了下来:“婉清……”
沈婉清以袖掩口,眉眼弯弯,笑意从眼底流出,声音柔得像春水:“相公,作弊可不成呢。”
肖尘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嘟囔道:“谁随身带那么多银子……”目光却再次飘向营门外那牵白马的青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扬声道:“门外牵白马那小子!对,就是你,进来!鬼头鬼脑的,等着我请你吃饭呢?”
那青衫青年浑身一僵,犹豫片刻,恢复了豁达的模样,牵着白马,在周围不少江湖人好奇的目光中,昂首快步走进了营门。
“那十两银子。我过些日子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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