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游遍这繁华之都后已是迟暮，落日残阳早烧红了云，行人神情焦急，脚步不停歇的走向回家的路，惟只有夏挽与叶少初依旧缓慢的前行。

原本喧闹的集市也早已散去，只留下卖菜之人不慎掉落的烂枝残叶，三月的晚风夹杂些许的凉意，不如朝暮微微的暖气。

叶少初本来是性情薄凉之辈，性格温和淡薄，言语自然是不多的，夏挽自认自己与温婉娴雅的大家闺秀不能阔之一谈，与少初在一起时，夏挽总是找话题一起讨论，但今天夏挽一直在思考摆摊人的那番话，没了找话之人，气氛理所当然的低迷。

“夏姑娘。”叶少初微微顿下脚步，转首喊正在垂眼沉思的夏挽，夏挽一脸初醒之色，弯长的睫毛稍稍扑动，犹如蝉翼轻抖，细细的敛起，疑惑的看向叶少初。

“夏姑娘如若不嫌弃，可随在下去向一处？”叶少初的脸被绚烂的霞光打磨出朦胧的光影，清秀隽美的轮廓被浅色的微光围绕，原本显得清冷高傲的神色仿佛也被浅光模糊成柔和含情的模样，朗声笑道。

“自然愿往。”

天边的糜色轻染晕开，为这靡靡尘世勾勒出迷离之情，绚丽之色，凄凉之景，大雁在残血三千的边际划出一道生涩的痕迹，宛如破碎之物上的碎痕，了无声息的消失踪迹。

三里桃花绘成画，不负相思。

看着院后一株桃花树，夏挽不自觉轻念，那棵树大约只有一米多高，纤细而瘦小，枝头上拥满了紧紧簇簇的绿叶，绿叶深处是一抹淡红，在泛黑的天色中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跟我来。”叶少初浅笑着，月华之风姿，清而不妖，似月光如水，又似皎月之丽，无双风采，夏挽一瞬间被这抹淡笑恍惚了双眼，不知觉中已经跟上叶少初的脚步，往那株桃花深处探进。

漆黑一片，夏挽有轻微的夜盲症，虽然不严重，但如患病之人一样惧怕黑暗，脚下能够清晰的感受湿润的泥土与野草匆匆掠过肌肤的痒感，夏挽手足无措。

“若是害怕牵住我也无妨。”叶少初清浅好听的声音轻柔的传进，因为黑暗而感官敏感的夏挽的耳里，夏挽咬唇，本是不愿意依赖旁人，但实在拗不过对黑暗萎缩的本质，试探着拉住叶少初垂放在身侧的手袖子。

叶少初身形一怔，感到身后的夏挽因为恐慌稍微颤抖的手，稍叹一口气，“在下唐突了。”语毕，轻轻握住夏挽柔软修长的手，叶少初的体温偏低，指尖带着凉意，手心却是温热而宽厚，“是我的责任，不知道夏姑娘患有眼疾。”

“无……无妨。”夏挽只觉得心跳有些快的不正常，双颊微微发烫，夏挽一只手轻轻的按在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喉口有些发涩，“少初于我不必这么客气，唤我姑娘太生疏，少初直呼名字便可。”

夏挽说这话倒是没有什么意思，反而叶少初有些愣住了，脚步也慌乱起来，清咳几声，岔开了话题：“到了。”

面前是一片清澈之湖，湖水涟漪不断，在残月的映照下显得静谧美丽，叶少初与夏挽所处的是湖中一座亭子，四面环水，葱郁之景尽收眼底。

湖心冷风不断，萧瑟之意油然而生，初春的晚上依旧是冷然入骨的，更不提在这儿湖心之中，自是比在岸上冷上一倍。

叶少初笑着说：“这湖名为祭往湖，此亭名为祭生亭。”名字便能知晓其中的意思，叶少初见夏挽闭上眼接受风的抚摸而不接话，只是抿嘴一笑，从石桌下拿起一坛酒与两个被纸包起来的竹杯，“此酒是桃花酒，是在下用后院那树桃花之瓣酿成，拙酒不成敬意，姑娘可要尝尝？”说着便拿出竹杯，斟满清酒。

夏挽淡笑着接过竹杯，浅尝一口，调侃道：“少初这杯拙酒，可让世间多少酿酒之人自愧不如啊。”桃花之酒酒香袅袅，入口之美，久久不散，未有寻常之酒的世俗辛辣之味，清淡而又醇厚，就如同谪仙般酿酒之人一般，需细尝才能知道其中之味。

“夏姑娘谬赞了。”叶少初只笑不语，一饮而尽杯中之酒，淡然道，“在下与姑娘相识也有月余了，姑娘从未提起家人与故乡，在下今日带姑娘来这祭生亭中，喝这杯桃花酒，赏这祭往湖景，姑娘可知是为何？”

“少初既然这般说，我自然不好装作不知，少初这般雅致之人当然不会是寻常之人，少初不曾过问于我，那我也不会过问于少初。但我告诉少初之话从未有假！”夏挽丝毫没有退缩，咄咄逼人，一字一句清晰道，“夏挽有自己知晓的过往，也有不明的过往，少初若是不信大可将我撵走，今日之言，夏挽不会后悔半分！”

“……”叶少初听完这话却一言不发，夏挽只见叶少初暗晦不明的身形，在一片朦胧之色中看不清叶少初的神色，夏挽抿紧唇角，只觉得这刺骨之意更为深重，内心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与愤慨。

“夏姑娘所说之话，在下自然是信的，在下只是听见今天摆摊人之话，害怕姑娘太过看重，如果在下刚才那番话惹姑娘不快，在下在此赔礼。”叶少初无意识的摩挲手中的竹杯，粗糙坚硬的竹片在指尖刺痛，“我定然是不会把姑娘撵走的，姑娘这般贞烈的女子也不会欺瞒在下，是在下多虑了……”

“哈哈哈哈……少初又何必放在心上。”夏挽轻笑几声，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一坛酒，倒入竹杯中，快步向前，“恰逢少初在，就帮我做个见证吧。”

夏挽内敛双眼，高举竹杯，朗朗洒脱道：“第一杯酒，祭过往。愿过往深藏于此，再也不要被提起，徒添悲伤，可惜东水不复，唯独留我一人苦思——”

远去的故乡也不知道飘向何处，夏挽一肚子的不舍与依恋却也只能生生咽下，梗塞了喉口与心，我这里仍是青山绿水，只是偶有风雨自在来去，唯有落花流水相伴往生，愿岁月安好。

——“不留遗憾！”干了这杯愁绪。

“第二杯酒，祭未来。愿未来岁岁平安，不求前程似锦福泽鸿天，但求不要茕茕无依孑然一身，空留我一人尝遍世间凄凉苦楚——”

未曾到来的未来却不知从哪儿到来，那时候的夏挽又该何去何从，是否已经身为人妻，儿孙满堂，相夫教子，只求相濡以沫，不求相忘于江湖。

——“不添苦楚！”干了这杯期冀。

“第三杯酒，祭现在。愿现世安稳，年年岁岁花相似，与少初相逢把酒共酌，盼少初岁岁平安，也盼我摒弃前尘，重新与少初游遍万水千山，寻得命中之人——”

想要找到那个牵动夏挽心的人，或许他不存在于这个时空，又或许他也许与夏挽擦肩而过，又或许他已经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更或是与夏挽共邀明月，共赏花色之人就在身旁。

——“不失初心！”干了这杯情果。

祭这流年，但求流年莫太快，让我再斟酒与少初倾尽，若不愿……

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