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自从那日三杯清酒祭盼许以后,夏挽与叶少初间唯一的隔膜也渐渐分化。
夏挽与花草作伴,与流水嬉戏的生活倒是清闲而富有趣味,但是夏挽最喜欢最享受的却是在叶少初身旁,替他磨墨,看着叶少初作画。
叶少初向来淡泊出尘,尤其喜爱画松竹与山水,浓墨淡墨总是恰到好处,每次看到叶少初稍稍挽起雪白的袖口,如青葱般修长的手执着略显粗大的毛笔,肆意在空白的宣纸上作画,就好像为这幅画增添灵魂,那种潇洒与苍劲的娴熟手法也极让人赏心悦目。
浓烈的黑墨晕开一枝淡雅出尘的墨竹,又行云流水般用浅淡之墨添上江南软水,而水光潋滟的身后却是高耸险峻的险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是一副山水之画。
“这山水画是你画的?真好看……”夏挽不过出去换水的片刻,再回来之时,却见叶少初在洗笔,走进便看见铺展在桌上的那副画,不由得感叹之景色方好,画工之巧。
听见夏挽的称赞,叶少初笑了笑,温声道:“夏姑娘喜欢?那便送你了吧。”只见夏挽听到这话惊喜的微微睁大眼睛的神色,叶少初黝黑的眸子中的笑意又更深了几分。
“那就谢谢啦!”夏挽欢悦的笑答,大眼睛又骨碌的转了几圈,古灵精怪的凑近叶少初,“不如……你教我作画,我也画一副送你做回礼,可好?”
叶少初见夏挽如此孩子之气,只觉得好笑,却又见夏挽神色无半点轻佻之意,皱眉片刻,展开笑靥,“好啊。”
夏挽看见叶少初的笑靥愣神一瞬,只觉得平常温润清冷的少年笑起来真的如午后晒雪之暖阳般耀眼夺目,多笑笑才好啊,夏挽暗想。
正准备帮叶少初清洗砚台的夏挽突然看到木桌的另一侧,那侧堆积着几张宣纸,夏挽好奇走进翻看,那是一树槐花,花繁叶茂之景着实夺目,再多翻看几张也是那树槐花,只是位置不同罢了,“少初,这是同一株槐花吗?”
“嗯。这是西灵阁的槐花树,在下前几天去观看槐花之景,随手画的罢了。”叶少初一边细细的清洗着毛笔一边轻声答道,抬头却看见夏挽一脸怀念之色。
夏挽怔怔的看着画中之景,心里百味交杂,脑海里涌现小时候的画面,小时候的夏挽与父母一起居住,母亲不喜娇艳之花,唯独偏爱这树槐花。陕西槐花最多最盛,家后院也种着几树槐花,每年四五月就开花了,洁白细嫩的花朵早早的攀上枝头,槐花之香弥漫着小院。
母亲总会亲手摘下她最爱的槐花,为夏挽煮上一碗槐花饭,清甜可口,夏挽特别喜欢。可惜母亲去得早,母亲走了以后夏挽再也没吃到那样香糯的槐花饭,那萦绕着甜味的槐香成了夏挽记忆深处最清晰的味道。
“要去看吗?”叶少初逆着光,含笑道,夏挽的眼睛被浅浅的蒙上一层薄纱,模糊之中,点了点头。
今日是谷雨。清明断雪,谷雨断霜。谷雨是春季最后的末尾,断绝了这一年的寒意,为人间送来暖意,这一说法倒是不假,夏挽走在乡道上只觉得湿润舒适,春色明朗。
“少初。这西灵阁是什么样的?”夏挽一直在西安长大,却是从来未曾听闻有这西灵阁的存在,不由得好奇询问。
“西灵阁是一座送春之楼,因为那里生着许多的槐树,这槐树生长于四五月之间,晚春初夏之时,所以西灵阁又称送春阁。”叶少初解释道。
西灵阁的小道旁是一排排柳树,在这暮春时节,柳絮被暖风带起,飘落四方,最后一次留下春的痕迹,如果夏挽花中最喜桃花的话,那么树中便最偏爱柳树,柳叶青青之色让夏挽觉得清新阔达。
但古代柳又是卑贱之物,夏挽从来没有在叶少初面前表达喜爱之意,却只见叶少初望着满天凋零的柳絮,忧伤的低语:“柳又何辜?”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夏挽是不知如何回答,而叶少初却是无法回答。
两人相对无言,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达了西灵阁,楼阁精致小巧,有两层,楼阁旁有一株粗壮高大的槐树,比楼阁还要再高上一截。
花期正盛,团团紧紧的槐花凑在一起,娇小玲珑,夏挽站在树前,昂起头,感受槐香轻柔的包裹着她,那是母亲的味道,记忆中的味道。
她闭着眼,偶尔有槐花轻轻掉落,落在夏挽的脸上,宛若夏挽掉的泪花,深处的记忆缓慢而又清晰的回放,母亲是舞者,小时候的母亲最喜欢在槐花下跳舞,风刮过,无数槐花随风而落,掉在翩翩起舞的母亲身上,母亲婉约淡笑:“挽挽,妈妈教给你这支舞,记得这舞只有在你爱的那个人面前跳才行哦。”
夏挽能够分辨出身后叶少初的目光,温柔而和煦,便是万年。纵使夏挽走过万水千山东麓西岭,见过风花雪月春夏秋冬,叶少初的眉梢是江南三月春暖之始,笑意是山花烂漫怒放之时,而这苍山潆水却抵不过叶少初注视于夏挽的一眼,眉目温润,宛如千般泼墨绘成的画卷。
翩然而起,夏挽红裙白衫,燕尾如同瀑布之水随意散开,恰似芙蓉舞蹁跹,又如蛟龙入水,落花之际,在盛开的槐树之下,夏挽纵情起舞,她不知内心对叶少初究竟抱有如何的情愫,她只知跳起这舞她不会后悔。
“这首歌名叫踏花行。”槐花意为春之深爱,在这暮春之际,暖意催人醉之时,夏挽跳起这支深爱之舞,在叶少初的面前。
明明只认识不到两个月,为什么会如此心动,甚至连妈妈教的踏花行都送予给那人。夏挽苦笑。也许这真的是命中注定吧,注定夏挽与叶少初生生纠缠不清。
夏挽想,也许在自己知道之前,自己就已经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