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恩的春天悄无声息地到来，就像波恩的“长夜”一样不着痕迹——那时每天还是有一个昏暗的白天的，只是看不见太阳而已，因此也没什么狂欢，但这样的阴冷已经足够迫使人互相取暖——，不知不觉地，洛特卡宫阳台下，整条街道都被艳粉色的樱桃花笼罩，如同霞光包裹的隧道。

安雅听见围栏铁门打开的声音，便到打开的窗前去看。霍斯特牵着马走出花影，将马缰交给仆人，抬头张望，正对上她的目光。她确信他看见她之前的那一刻是忧虑而哀伤的，却在看着她的时候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脸颊一热，立刻觉得自己很是笨拙，但霍斯特似乎很满意地又笑了一下，就径直向门厅去了。

不到片刻便响起了敲门声，然后霍斯特走了进来。安雅到门口去迎接他，刚向他伸出手去，便被他握住一拉。她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倒在霍斯特怀里。她知道自己是该拒绝他的，但她没有，就像之前的两个多月一样。她又何必拒绝呢，她不需要为任何人守节，也没有人要求她这样做。

“您怎么了？”她在他怀里问。“我看见您——”

“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霍斯特说。“诺恩堡已经向路德维希投降。我的眼线说北方人已经向乌尔姆去，到巴塞尔城投降的时候，战争就真的结束了。”

“那么他们是放过达斯塔特了？”安雅笑了起来，“这样您就不需要上战场了！”

霍斯特毫无快意地笑了一下，却在来来回回地审视她。“怎么了？”她不自在地问。

“我很感激您这样看重我。”霍斯特说，“我只是不清楚您明不明白，诺恩堡的投降，意味着哈布斯堡家，也就是您的靠山，的败落。”

她当然明白。

但我不是皇后的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呆呆地望着他，希望自己的神色不会被向坏的方向理解。

他放开了她，还握着她的手。“菲德公爵——愿他安息——无愧于骑士的名号，为了保卫诺恩堡城而与路德维希决斗，死于路德维希之手。”

安雅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几乎忘记这个名字了。她和菲德的相处只有一个冬天。他是她关于诺恩堡的记忆中唯一的一点暖意，也是她对于骑士的最初概念。那时菲德大概二十一二，回到诺恩堡不久，而她九岁。然而她在春天开始时就离开了，菲德夹在临别礼物里的纸条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芭芭拉女士烧掉。

因此她终于有理由为诺恩堡悲伤。她攥紧了霍斯特的手。

“但还不止这些。”他看起来有些抱歉。“利奥波德侯爵，以及他的继承人，也在艾尔丁战死了。”

她脚下一软，倒在霍斯特的臂弯上。他扶她坐下，她泣不成声。

神啊，我这是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把那件事告诉他呢。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惧怕自己的话带来的后果，惧怕会因此再次失去眼前的人。

霍斯特坐在她身边，不曾出声安慰，只是将她揽在怀里。

“路德维希将他们葬在诺恩堡的哈布斯堡家墓地里。您要去看看吗？现在从波恩往北的路全无阻碍，我可以马上为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