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按原计划进行,没有回家的必要,脚崴伤了自己也会慢慢好起来,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自己弄上去。
我又试了几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口,在清理伤口的时候,暮色已悄悄来到峡谷。
最后一声鸟鸣消失在空寂的山谷里,峡谷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暗处是深渊下的绿树,发白的是岩石,白天无法进行的事到这个时候理应停止,我坐在岩画下窄窄的台阶上,呆望着暮色笼罩下腾起的雾气,饥渴的意识一点点开始苏醒。
我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妈妈,不去想她中午回锅的红烧鱼还剩下半边,不去想徐风没有出现的原因。
唉,如果当时对他说“我们上山”的口形就好了。
无事可做的夜晚显得特别漫长,我无聊的望着夜空数星星,在数了N遍后突然醒悟:在我记忆里的、以为是梦里出现的不正是这样的星空吗?这么说当初跌落到这里还是给我留下些印象,而且正是夜里,而我一直以为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是好凶险啊!我竟没有觉得害怕,没有意识到什么危险,正应验了无知者无畏那句话,难怪大人们不再给我们来这里;这么说来,我们出现在后山的隧道出口一定是第二天,难怪在出口时看见悬挂在半空的太阳呢,我们是在隧道里度过了一夜!
可是老和尚怎么知道我们会去他那里,还为我们准备了斋饭?我还是有疑问。
虽然已是六月的天气,白天的炎热反衬出夜晚的浸凉,即使山风吹到这里已消蚀了锐气,吹在身上还是忍不住打颤,好在蚊虫飞不到这样的高度,我可以免受它们的侵扰。我祈祷着白天快来,可我也忍不住困倦的阵阵袭来,头一经靠着岩石就进入梦乡,然后在头往下一杵的瞬间惊醒。
坐在悬崖上我不敢入睡,生怕一次翻身就葬身谷底。我伸伸麻木肿胀的右脚,皮肤已经失去知觉,手触摸上去,感觉仿佛不是自己身上的部位,若使劲一按又痛彻心肺。
这样的阵痛起先还能使我清醒一段时间,使用的次数多了也就失去效力。痛当然还痛,但它已经在神经耐受的范围内。我调整了地方和坐姿,尽可能的把自己贴着山岩,把妨碍我的石头挪开。一块石头滚下去,它跌落在峡谷的回声久久荡漾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吓出我一身冷汗。
不清楚自己最终是怎么睡过去的,可能跟前几次一样,在思想麻痹的瞬间,到达物我两忘的境地,什么黑暗,什么危险,通通不复存在,我只是漂浮在峡谷里一团空气,凝滞在岩画那里而已。
我发现自己变得身轻如燕,飘回隧道飘向水塘,平静的水面如镜子一样,模糊地映出一个身影,仔细一看,发现并不是我自己,越看越像曾经熟悉的一个人!
爸爸?对,就是像爸爸!
我正为这个发现难过,水中的那个人说话了:“来吧孩子,这就是镜湖,所有的奥妙就从这里开始。”
镜湖,多好听的名字啊,可水中的那个人称我“孩子”,他一定不是爸爸了。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走近前仔细察看,立即被一股引力吸入水中,我诧异地发现自己能像鱼儿一样畅游水中,我游啊游,游到一座桥边,周围都是闪烁的星星,太奶奶和坐在桥边微笑地注视着我。
我十分好奇地问:“太奶奶,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太爷爷。”
太奶奶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我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有山有水,可我知道这不是桃花坞。一个金发少年走过来,他伸出手邀请我,指引我走进一个宫殿一般的房子,房子正中的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食物,他扶我坐下,端来一盘红烧鱼,我一看,正是中午剩下的那半条……
在鸟语欢歌声中我美美地吃起那半条红烧鱼,半条红烧鱼是那么耐吃,而我是那么的饥饿,我吃了很长时间没有把鱼吃完,我吃了很长时间没有把自己喂饱,醒来时,枕着的岩石下有一滩口水印渍。
我擦着嘴角,美滋滋的笑了,看见周围的环境,我就笑不出来了。
太阳还没有出来,湿润的空气使我暂时忘记干渴,摸一把身上的衣服也是潮漉漉的,感觉如浴冰河。
想起刚才那个错综复杂的梦境——太奶奶、金发少年和中午的红烧鱼,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我不知道那个金发少年怎么会成为我梦里的主角,而我遗漏记忆的却是和太奶奶的故事有关,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阿嚏!”我打个很响亮的喷嚏,嘿嘿!一定是有人想我念叨我啦,想吧,念吧,如果夜里我滚下山谷,那些想念我的人连后悔药都没的吃了!
为了让别人后悔,竟然想先杀死自己,呸呸呸!
伸头看看谷底,想像着跌落山谷血肉模糊的自己,赶紧打住这样的庆幸。
我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可是右脚的疼痛沿着筋络一直痛到腰胯,我扶着岩石动一下,半边身子就疼痛一阵,望着昨天没有征服的陡坡,不能让希望在清晨消失,我还是努力活动着身体。
今天身体的情况不允许像昨天那样蛮干。我倚在岩石上想办法,想到许多我们学过的解围救困的办法,可是搬到实际却没有一样能用到的,可惜了我读的这些年的书;我又想如果镇上有急救人员就好了,只消一个信号就可以来救我,可是给他们传送信息又成了问题。最后我意识到自己犯的一个严重错误:人是群居的,可我选择离群索居的时候就没准备什么联系方式!
这真可怕。好在我决定自救,为了自救,我不得不放弃各种想像。
肚子依然饿着,经过滴水不进的十几小时,前后心几乎粘连;经过一夜的休息,身体还算正常,没有被一阵风吹倒之虞。
望着这十几米高的活动陡坡,我想研究出它的定理,然后利用这条定理推演出我飞跃它的论证。我搜索的目光被它中部的一丛灌木定住,牛顿说:给我一个支点,就能撬动太阳!如果把它作为一个支点,我只要找到牛顿的杠杆就能把自己撬到陡坡上面去!
此刻,天色刚刚有些白亮,山谷里却喧闹起来,鸟鸣声间杂着人声,让我想到生活中热闹的景象。有了这些声音,大山不再静穆,似乎活了,他拨开满头的云卷,太阳露出笑脸;他深深的呼吸犹如龙吟,那些扎根在他身上的树木都发出颤抖的欢呼声:啊——全新的一天开始啦!
从现在开始的全新一天里,我必须全力以赴,争取爬上去,在没有切实可行的新方法前保持体力很重要,不能像昨天那样盲目行动。
山上的动静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大,我知道一清早就有上山涧洗衣的勤劳村妇,也知道有很多上山晨练的老人,有这么多人在山上,我就不寂寞了。
何止是不寂寞,只要我想,呼救就可以获救!
望着陡坡上突兀的灌木丛在晨风中招展,显示出的独立品格给我以启迪。
我想这灌木一定是认识我了,它们在鼓励我,鼓励我像当年的徐风一样借助它,利用野藤和衣裤做的绳索把我拉上去。我不能现在投降,做蒲志高,我要像江姐学会忍受,学会克服眼前的困难。
我是应该好好利用早上的清醒开动开动脑筋。如果这样的灌木再多些,或者陡坡四周有可以攀爬的岩石,我总有办法想的。
历史老师说过,从猿进化到人,直立行走起了很大作用,但真正把人和动物分开,就是制造和利用工具。既然那丛灌木当年能被徐风利用,它今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一定对我有所帮助。
如果我要像徐风那样用绳索借力,但我首先应该能抓住它,抓住它——现在当然做不到;如果让它移到我这里——这是痴人说梦;那么只有我移到它那里去——可我正为这发愁。
怎么办?
想来想去我缺少的是灌木一样可以借助的定点,我必须想出一个替代物来。到哪里找呢?怎样使这替代物成为我的一个定点呢?当我逐一把这些问号解除了,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在脑海里逐渐形成,就等找到设想中的工具就可以付诸行动了。
在理清这些思绪时,山谷里的人声已不比寻常了,它不象晨练老人矍铄的喊山声,也不似早起村妇回荡在山谷里勤劳的槌衣声,这些人声杂乱而又相互联系,东一处,西一点,而且显得焦灼不安,不时的为知道对方的消息而高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