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隆躺在塌上,看章君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他在担心马场事宜,还特意给他作解释。
“前些时日不是送了一批骏马来,想来马场已初见成效,按部就班,无甚大碍。
如今宫中乱的很,你代朕安抚众大臣,后宫之事也要有人代朕盯着,是时候叫她回来了。”
章君良却知晓,乐姑姑此时不一定就在潜山,若有被陛下发现,多少会有些麻烦。
……
靖璇却到底是命好些,因为她有无夏师傅,两个月前与无夏道士在徐州汇合后,老道士便算出来有这么一天。
靖璇非常难过,她毕竟官职是宫令女官,离宫许多年让她回去也无可厚非,但是时刻装作道貌岸然也是很累的。
总之就是不想回宫。
乐诚一直送她到建康城外,靖璇磨磨蹭蹭不想进去。乐诚掐了下她皱成包子样的小脸,“掉头,回去。”
“唉——别呀!怎么能回去呢,父母亲眷都在京中,好在把谚辛嫁回荆州了……”
乐诚嘱咐她,“此后时局会更乱,你在京中照顾亲眷也好,阿父年纪大了,谚辛不在身边,你代我多尽孝道。”
靖璇这才重拾了信心,“放心吧,家中有我。你在外建功立业也好,保重自身也好,不必担心,只要平安回来就行……要多寄书信,仲恩代写的也好,我不嫌弃的。”
乐诚自觉得,天下再没有谁比他的璇儿更讨人爱。
无夏道士在车下等了良久,没忍住听了一耳朵,不禁老脸一红,敲敲车壁,“徒儿,天要黑了,进城吧。”
“哎——”
靖璇下车,毕恭毕敬的扶着师傅他老人家进了城。车夫等了许久,回头问,“将军,我们回去吗?”
“回去。”
檀道济的队伍于城外驻军,无诏不可擅自进城,乐伊势此前悄悄回过潜山,刚好错过了皇帝的钦差。
无奈只能迅速返回给他大哥大嫂报信。不想靖璇已经先一步进了宫。
靖璇回城先安顿好了家里,才在第二日清晨时入宫。宫中与之前确实大有不同。
大司马门外的轿辇,较前都有所增多,此前见过的无名小官,现如今个个抬头挺胸,穿上了新鲜的官服。
路上还撞上了乐偃,乐偃十分高兴,拿着两封奏疏从轿子里出来,“小妹何时回来的?也是,陛下病了,特诏你回宫的吧?这次要在京中住多久?”
靖璇忽然回京,总感觉这世道老了,大臣们老了,连她家三郎也平白老成了几倍,唯独她还如年少时一般无二。
靖璇答他,“刚回京就要入宫面圣,怕是短期内不能再出京了,这奏疏我帮你送到御前吧,待我休沐即去你府上。”
“如此甚好,父母亲都很想念你,我备好接风宴,等你来家里接风洗尘。那我先回了。”
靖璇目送他打道回府,总感觉乐三郎嘴甜的不像本人,这官场还真是磨练人,茅坑里的臭石头竟洗刷的如白玉一般。
这还是宫门外,打进宫门起简直是个翻天覆地,靖璇不禁想,她这几年送回来的银两,不会都用来翻修宫闱了吧?
这还只是个侧门,修的跟个天宫似的,那一般人不能走的大司马正门,得气派成什么样啊?
路上遇见几个从七品一等宫女,逮着那些三等宫女非打即骂。
太监更是没个正行,缠着宫女讨要铅粉,一个个打扮的粉面丹唇,像外面流行的书生一般,头上还簪花。
靖璇觉得她真是愚钝了,只是出去几年,这建康可比那些边城变化太大了。
……
昨夜听闻靖璇回城,皇帝也十分诧异,她竟然比派去的钦差回来的还要早,总感觉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然而他此时缠绵病榻,实在无力去想这些,只能等钦差回来再私下详细询问。
辰时初,靖璇端了汤药进入后殿,章君良赶忙迎过来接下,“姑姑这是才来?怎么还去煎药了?”
靖璇怕打扰皇帝,只和章君良站在外间说,“我刚入台城,不知是哪个皇妃手下的从三品惠人,可真是大发神威,又让我挑水又让我晒衣裳。
我刚想张嘴解释一二,差点让她手下粗使婆子给掌了嘴,还好姑姑我能伸能屈,干完了所有活。
这药还是膳房管事的太监认得我,否则还拿不回来呢。”
章君良笑的见牙不见眼,好悬没把药给端撒了。就听里间皇帝说:“你们两个,进来说话。”
两人一惊,只能赶忙进去伺候,“陛下。”
“陛下可好些?”
皇帝看着靖璇,四年未见,她一如年少时模样,以往总觉得潘淑妃像她,如今得见,才知她不像她。
“阿乐回来,朕自然好些。方才有宫人冒犯了你?”
“陛下病中,不必思虑这个,待奴婢改日带上几十个壮硕太监,去掌她嘴巴就是了。”
刘义隆忽然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阿乐之于朕,至亲至重,君良,把人找出来,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