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贤因此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张府。

不及通报，朱承贤已听到了葛青的脚步声。

“张夫人。”朱承贤露出一个标准的贤王笑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葛青回了个礼：“见过贤亲王。”再不多言。心有不平的人，得让他先说。

“听闻张大人已经回府，不知何处能见？”

葛青屏退下人：“老爷子最近嗜好步行，恐怕得等一会才能回来。”

朱承贤沉吟半晌，决定先从葛青入手。

“素晓张夫人聪慧过人，不知夫人可否听在下一句话。”

“但说无妨。”

朱承贤踱了两步：“夫人家逢变故，令人扼腕。我素昔敬重熙国公为人，视他为为官典范。可官场诡谲，政斗频繁，为官之道，并不完全依靠爱民之心和侍君之情。令尊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出两分力气。”

葛青点头，但笑无话。

朱承贤话锋一转：“这世上不是谁都能靠得住的。令尊遇祸，以张阁老的名望和手段，伸手拉一把绝不困难。可是，据我所知，张阁老并没有上过折子。”

葛青的耳朵立了起来。

朱承德见有效果，重新露出标准的贤王笑脸：“明人不说暗话，本王不怕说与夫人知道。先皇身边的公公，与本王交好，曾与本王说过此事。但本王当时只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并不曾插手。如今想来，其中定有文章，夫人可仔细考虑考虑。”

朱承德清楚，张老狐狸是见不到了。

接下来，就看葛青能不能帮他见到了。

——

书房内，紫檀座掐丝珐琅熏炉里燃着老香檀木，把整个屋子熏得像闺房一般，令人昏昏欲睡。

张祢衡摆上茶水，端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椅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孟贤侄身体可好？”

孟怀远放下茶杯，猛地单膝跪地道：“世伯既肯称在下为贤侄，那小侄也不绕弯子了。”

张祢衡也不扶，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孟怀远，很温柔、很慈祥、很和蔼可亲，能让人放下一切戒心。

孟怀远开门见山：“我已将新皇送至长公主府，现在只缺阁老。”张祢衡闻言，低头呷了口茶，语重心长道：“新皇登基，只需一卷圣旨，其他的，能省则省吧。”

孟怀远听懂了张祢衡的弦外之音。想当皇帝，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如果不是开国皇帝，那剩下的九十分就是看老皇上的圣旨了。如今朱承德有了圣旨，长公主又控制了城防军队，那么接下来他想横着进宫当皇帝、还是趴着进宫当皇帝，就全凭他个人喜欢了。至于他们之前担心的礼节和步骤，便就“能省则省”吧。

“小侄明白了，多谢阁老提点。”孟怀远屈起另一条腿，正要拜倒，张祢衡又眯起了眼睛，笑呵呵道：“老夫还有一份大礼，准备明日相送。”

孟怀远抱着拳：“明日朝堂之上见。”明日送礼，也就是说，明日是登基之机。

张祢衡满意地点了点头。跟聪明人打哑谜，真是天下第一等快乐事。自从他斗倒了一众强劲对手之后，这种你来我往、话中有话的知音真是越来越少了。虽然那些人是敌人，但他也喜欢称之为知音。

眼前这个小子真是后生可畏。他可还记得，十年之前，孟怀远还不过是一个小屁孩而已呢。当年他最爱的唐前花瓶，就是被这小子给打破的。

想起那个李渊曾用过的花瓶，张祢衡有点心疼了，微胖的脸上叠出来一个双下巴。“还有一事，老夫的儿媳妇葛氏，将会是明日的送礼之人，还请孟将军费心，尽力护她周全。”

孟怀远虽不甚明了，却也答应下来。

张祢衡宽慰地点点头，目送孟怀远离去。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天启呀，你将他赶到边疆之时，恐怕没想到那个决绝地不肯掉一滴眼泪的男孩，今日会成为一个英勇的将军，也绝想不到他会成为破坏你最后一个计谋的助手吧。

他将茶叶吹散，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天启老狐狸，你将是我斗败的最后一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