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正要将一个银质手炉塞到孟怀远怀里,就被一计小擒拿手扭住了双臂,一把按倒在炕上。如果不是榻上有厚厚的两床被子,她敢肯定自己绝对能变成橡皮泥。
“你想干什么?”孟怀远压着声音喝道。
还我想干什么?难道不是你想干什么才对?!这句话不该是我问你吗!葛青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年头当个好人咋就这么难呢?她双手被后剪着,脸被挤成一团,嘴也抵在梅花朱漆小几的一条腿上,所以没法还嘴,只能发出哼唧声。
孟怀远反扭葛青双手,还以为会有一把小刀应声而落,没想到只是一个银色手炉。
有点尴尬。
孟怀远的眼瞳有一瞬的震颤,然后立即恢复平静。他急忙松开葛青的双手,颔首道:“还请张夫人莫要见怪。”
葛青撇撇嘴。
不愉快,很不愉快。
葛青对这次见面的评价就俩字——非常不愉快。
她可以理解孟怀远的疲惫,也能理解他极度敏感的神经末梢,但她仍有理由不愉快。尼玛她个病弱啊,他个臂能劈柴的武夫啊,被打了一下简直疼爆了好吗。
这时候真想一走了之,可此事绝密,老爷又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既然张老狐狸信任她,她就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张老狐狸好歹也曾经是她的偶像,当然了,现在也还是她的偶像。
关于张老狐狸的名绩有很多,什么十五岁中举、二十一岁摘得探花、三十五岁就加入了内阁班子、四十岁成为内阁一把手,什么虽无宰相之名、却行宰相之实。在他当政的十多年间,他改革税赋制度、裁撤了一班冗官,还把国库存银提高了两倍。在此期间,被他收拾掉的团队有:专权宦官、皇后外戚、以及打着儒家名号拉帮结派的老对头。
张老狐狸政事干得漂亮,捞钱也很有一套,纵观古今,也就和珅配得上当他的老师了。原因无他,经商理念太先进。在张老狐狸的商铺清单中,赫然列着墙灰一栏,跟和珅居然还卖瓦有一拼。
葛青看了看周围虽无多少金银雕饰、但件件透古的名贵家具,看来在她“离开”的这十年,老狐狸又捞了不少。
葛青对这只狐狸,真是不服不行。唯独可惜的是他生了三个不争气的儿子。她叹了口气,谁说虎父无犬子呢?
孟怀远不明所以,不禁心虚——下手确实黑了点。可万一你手里拿的真是把刀呢?他现在可不能死。
屋里暖融融的,但再没有一点声音。互相都看不太顺眼,谈话基本可以宣布告终了。
好容易熬到戌时,喜鹊来报,说:“老爷回来了。”葛青忙起身,自引孟怀远去后院书房。
偏三皇子朱承贤竟然找人盯着张阁老下班的点,摸到家里来了。
葛青向看书房里面看了一眼,着实捏了一把汗。她相信张老狐狸不会反水,但孟怀远信不信就不一定了。不过也不关她的事情。她现在一门心思想弄明白她家为什么会被抄。
甩甩袖子,提步要走。张老狐狸却差人出来传话,让她前面接待三皇子朱承贤。
这唱的是哪出?
葛青看不太明白。但老狐狸既然让她去了,那就去吧。搞砸了也没多大关系,大不了回去重炼呗。葛青抬腿就往前厅走。心里却忍不住分析。
据她“重生前”的记忆,天启皇帝共有五个儿子,其中两个一个死于天花、一个死于时疫,总之是没福,没能享受到皇家的富贵尊荣。剩下的三个不仅活了下来,能活到现在的也都修炼成了人精。
今天来得这位三皇子,名有贤,也确实有贤能。他是孝文皇后唯一的儿子。但孝文皇后死得早,还没来得及为他铺好道路,就一命呜呼了。而原先他当皇帝的呼声最高,则全凭他举贤任能,拉拢贤臣。
他意难平,那是再自然不过的。
葛青不信天、不信佛,但她知道人偶尔需要认认命。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比她duang地变老十岁更倒霉的事情了。如果可以,她愿用数百皇位换十年无虞青春。
朱承贤站在太师椅前面,背对大门,负手站立。他在等最后一个机会,张祢衡。
被祖父万胄、父亲天启倚重了三十年有余的臣子,过人之处自不必说,最关键的是,他拥有子民的爱戴、和百官的敬重。之前他和他的兄弟要蹲在皇陵前守孝,脱不开身。现在他们三人好容易达成一致意见,推举他作为竞选皇位的最后一掷,他忙就找了借口回京来了。
今天刚抵达府宅,在皇宫门口蹲点的公公就来送信了,说老狐狸今天没加班,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