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紧赶几步,追上孟怀远,轻声问道:“你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总觉得孟怀远有哪里误会了。
孟怀远的眼睛左右一扫,见无人注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声浅笑道:“你也觉得郭兴忠是内奸吗?”
葛青万分吃惊,刚想出声,却想起这事不能引人注意,连忙打了个哈欠,用手抵嘴掩盖过去。
孟怀远却仍像没事人一样,提步走到一行人最前面,独留下满怀疑问的葛青。
他们走到内衙,各人都站在地图前面商讨军情,只有葛青难以平静。
往常她看周围人时,只会感觉他们都是些能人志士,崇敬之情也是油然而生。如今从孟怀远口中得知身边竟有内奸存在,看人时便忍不住多思考几分,连他们平日的小动作似乎都能被过度解读。
恩,那个郭兴忠的眼睛瞧着是在看地面,实际似乎是在四处打量。原本还以为他从容淡定,没想到竟是狡黠似狐。
人心难测啊!
她揉了揉身上的鸡皮疙瘩,心想还好还没让他当自己的老师,否则真是鸡给黄鼠狼拜年——送上门啊!
葛青正观察着郭兴忠,孟怀远却悄悄地走到葛青身侧,取笑道:“你真的信了?”
葛青不禁一愣,随即了然:嘿,这小子耍人玩呢。
她没好气地白了孟怀远一眼,心道队伍里出现内奸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啊,怎么可以随便开玩笑?
正在气头,大老粗钱俊生忽然问她道:“葛将军,你看咱们走水路去平壤合适吗?”
葛青忙回过神,稍微平复心情,指着地图道:“东瀛现已到达仁川,若是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需要八天左右即可到达平壤。可若是没带辎重的先行军,则仅需三四天即可到达。咱们如果走陆路,则需绕行大东沟,定然赶不上东瀛的步伐。所以,我们必然走水陆的。”
她说完,孟怀远向她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钱俊生却撇撇嘴,不啻道:“有些连妇孺都知道的东西,身为钦点的将军却只字未提。”
葛青觉十分尴尬,这些“东西”,十之六七都是来自于孟怀远。可她知道孟怀远的脾气,也不好反驳。
一军只有一主,孟怀远绝不愿让钱俊生觉得自己压过他去。
商议完毕,大家忙都回去打包行囊,午后即便出海。
只有钱俊生还留在衙门中。待派遣两路驿卒即刻出发——一路进京禀告圣上,一路派至金州城传递军情。诸事完毕,他才慢慢走回家中。
钱俊生打了那么多仗,还从没有这次这么不安过。
但他的不安,却不是对输赢的不安,而是对孟怀远的不安。前天晚上,孟怀远私下里找了他一次。他原以为是孟怀远要和他解开心结,抑或拿出一卷皇上任命的圣旨、彻底断了他对官运的最后一丝念想,可孟怀远竟只留给他一句话就走了。
“军营里面有奸细,你要处处留心。”
想到这,钱俊生走不动路了。他干脆靠在路旁的大树上,将靴子拔下来,倒着磕了磕。
他一开始听到内奸,心头自然一跳。但思考了一个晚上之后,他却产生了别的想法。
旅顺口的士兵们,虽不算善战,可都跟了他几年了,他比谁都了解他们。如此相互了解的人,若真出了内奸、他怎么可能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人呢?将自己手底下的兵们怀疑个遍,岂不是打破了他们之间的信任,这在行军打仗之中,最不可取。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钱俊生穿上靴子,用力磕了磕地面。
娘的,离间计,哼,爷爷才不会中呢。
——
当兵的人普遍手脚麻利,葛青紧赶慢赶,才赶上大部队的速度,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
孟怀远教育她:“时间就是生命。”
葛青黑着脸,总觉得孟怀远的玩笑开得有点大,就不愿理他。晾他一晾,省得他总跟自己没正形,说不到三句话就想拿自己开涮。
她有时候真是纳了闷了,怎么这人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高冷形象,一到自己跟前就是一个二逼呢?
她可不相信什么霸道总裁爱上你的戏码。毕竟她已经不是什么小姑娘,而是俩孩子的妈了!
葛青拧了一把大腿:就算不是孩他妈,霸道总裁也不会爱上她的!做什么梦呢。
葛青转过身,从船甲板上二层。
搭上扶手,葛青却不得不感叹了,这艘船真够威风:船中部一座圆形烟囱,两头竖着两根桅杆,舰首尾共有二十六门大炮,直径分别从两寸到六寸不等。据钱俊生说,这些船,有从西洋购进的,也有自己造的,而且自己造的占了很大一部分。
说这话时,钱俊生几分自豪,几分唏嘘。
自大满之后,大豁的造船技术逐渐落后,早没了当年郑和下西洋和宋朝海上丝绸之路的风光。但万胄皇帝开明啊,一从前朝皇帝手中接过皇帝的接力棒之后,就立即扩充军队,并且从自己的吃穿用度的牙缝里硬生生抠出了五艘巡洋舰的钱。
葛青当时听完,除了感慨之外,就一个想法:皇帝可真有钱啊,随便从牙缝里抠抠就能抠出五艘军舰来,怪不得从古至今都说当皇帝各种苦逼,可还是有人争先恐后地当皇帝。
她长叹口气,苦闷地甩了甩袖子。
他们这么卖力的打仗,虽然是为了百姓,可难道不也是为了帮朱家守住皇位吗?
“还在生我的气?”孟怀远看葛青眉头不展,伸过来一个炯炯有神的脑袋。
葛青摇摇头,把脑袋别到一边。
孟怀远有点急了,忙抓住葛青腰上别的佩刀道:“走,你跟我去舰尾,我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