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风声里混进吱呀吱呀的,只有朽木才会发出的声音。那是妖的开门声。
“我弄了一碗清水给你,喝下吧。”
人挑眉,眼里有怀疑,以及深深的不信任。
妖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看见他从自己手中接过了经年未用过的破碗,一饮而尽。
“谢谢。”那人道。
多年之后,妖才知道,眼前之人不过是破釜沉舟而已。
“说起来,你有名字吗?”
“有的。”
“叫什么?”
“阿幺。”
“阿幺?那还不是妖么。”
“是幺微的幺。”
“我叫高越。”
“嗯。”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复仇的。”
“……嗯。”
高越的伤渐渐地好了起来。这要归功于阿幺的精心照顾。白日出门觅食,夜间烧水疗伤,木屋里的白绫都被他快要用尽。
直到后来高越不甘心被这样当做废人似得照顾,待到伤好一点,便日日早出晚归,带回来的都是山鸡野兔,牡蛎贝壳之类的,或是小岛更深处的野菜。
“你要吃吗?”他望着被妖火烤的噼啪作响的野味道。
妖白皙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直红上了耳朵根。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本就不用进食,不要浪费了才好。”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好你是只妖,又活在这没有人烟的岛上,不然你一个人一定会活的很辛苦。”
阿幺瞪大眼睛看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有的时候,孤单地寂寞,比在人群中的寂寞更幸福。”
阿幺被他说的不知所措,那是一种被看透内心的慌张。寂寞这种东西,其实只要习惯就好,就像习惯了海水的苦涩,习惯了腐朽的住所。
他低下头去,想要躲避这人无礼的同情。
然而他却没有再说什么。
日子一天就这样接着一天过。等到木屋里的白绫全都用完,高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从明日起,我便要开始伐木造船了。”他躺在木棺之上,头上枕的是妖的腿。
“你要出海么?”
“我总要回去的。”
“……也对。”阿幺笑笑,勉强而难看。
“你要随我一起出海么?”
“不行,我得留在这儿。”
“为何?”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待在这里了。或许我本该属于这里也说不定。”
“这是什么道理。”
一人一妖便这么没了话头。
高越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要走,身后的妖却忽然道:“你能给我讲讲你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吗?”
然而阿幺不知道,这句无心话仿佛利剑一样刺中了他,高越顿时便僵住不动了。
很多时候,阿幺都不能理解高越的一些言行,而他往往会选择忽略此人这些对他来说略嫌怪异的事。阿幺觉得或许因为自己是妖,或许因为自己太久没有跟别人接触了。
更何况,高越立马便回过神来。
“至少外面的世界很热闹。你觉得热闹是件好事吗?”
“是的吧……”
他并没有评价阿幺的回答对错与否,他开始静静地,平和地诉说他的那个世界,他的家乡。
“那里的人很多很多,你可以有街坊邻居,还有亲戚朋友。街市上面有各种小吃,有小孩子最喜欢的冰糖葫芦,糖人。还会卖姑娘家喜欢的饰品。你可以去路边的酒馆喝酒,有竹叶青,桃花酿,醉春宵,女儿红……”
他叙述得平白,几乎没有一次对他所说的那些新奇事物加一句解释形容。阿幺也没有问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只是露出向往的,入迷的表情安静地听着,不出一语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