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裳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道巨大的闪电横亘天际，随即响雷一个接一个炸起，震得楼房都在微微颤抖。用12原色的视角看去，浓重的暗红色云层已将天空完全遮挡，白得耀眼的巨蛇从云层里成群蜿蜒而下，在山城中竖起了17道光柱，最中心的一道尤为壮观，仿佛打开了通往黑暗世界的隧道。

“全被攻击了，结界！”玄裳惊叫道，“不是说3个月后封印才会失效吗？鬼怪都提前出来了？”

默召急的不是这个。“这么多结界，珈蟌会在哪个里面迎战？”

“不知道啊……山城本部的巫师应该全部出动了！”

默召当机立断：“去金刚菩提塔！竣蜓一定在那里，就算珈蟌不在，也能问他怎么回事。”

“嗯！”玄裳重重点头。她满脑子都是最仰慕的竣蜓大人，默召的提议正中她下怀。

暴雨如注，大大影响了式神的穿越能力。玄裳无法带着默召直接穿越到金刚菩提塔，两人第一次降落时正在东水门边上，这里的结界是依托一口前年四方古井而建造的，一旦遭到鬼怪侵入，结界会幻化为大井套小井的水泽迷宫，每一堵井壁都有暗道明道无数，首先在方向上就让鬼怪找不到要害点发力。

然而，玄裳惊愕地看到，这次进击的鬼怪，分明不是以往的游兵散勇、单兵作战，它们并没有盲目地猛冲硬闯，而是分为两波里应外合：第一波全是鳞甲极其坚固、头上长着巨角的穿山派，由南向北直线突入，在井壁上撞出一串同一直线上的大洞；第二波是身形庞大的鱼族，聚集在江岸边，掀起滔天巨浪，将江水通过穿山派的大洞，汹涌灌入结界中。

想必在这里迎战的巫师一定措手不及：说鬼怪是要破坏结界吧，这种不得要领的打法更像捣乱；说鬼怪只是想制造麻烦牵制战力吧，巫师们又不敢放松，如此有规模有组织的进攻，谁能保证没有隐藏着致命的第三波？

玄裳号称最博学的式神，但眼下也顾不上仔细观察深入分析，况且在这里也没有嗅到珈蟌的气息，她立刻带着默召开始了第二次穿越。

这次降落简直满满的坠机既视感，半空中气流猛然下沉，压着两人重重往地面砸去，身边遍布着从天而降的光蛇，细长的獠牙几次和他们擦身而过。玄裳奋力调整方向，还念了数个咒文辅助，但他们还是像打水漂的石子一样，撞到地上后又弹飞起来，滚出好远才停下来。

默召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断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呛得他无法呼吸。“念避水咒！”周围非常嘈杂，玄裳在他耳边的喊声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默召集中精神，以假声念出牢记在脑海里的咒文。随着镇定的语音，默召好像被严严实实罩上了一件贴肤的雨衣，湿淋淋的触感消失了。他抹去脸上残留的雨水，睁大眼睛看着四周。

这一看不打紧，默召立马受到了猛烈的冲击：虽然还没进入金刚菩提塔的地界，但在12原色隐形眼镜的作用下，已经能清楚地分辨出，在山城耸立了百年、被市民熟视无睹的金刚菩提塔，背后竟是一座由无数坟墓构成的嵬巍高山，黑压压地俯瞰着大地。而在3原色视野中为木石结构的金刚菩提塔，实际上是由密密麻麻的人体碎片堆砌而成的，无数的手脚在挥动，无数的眼珠子在转动，无数的心脏在跳动……默召胃里一阵痉挛，连着干呕了几下。

“这些是镇守山城的巫师的一部分身体，共同组成了对鬼怪的封印。”玄裳责怪地解释道，默召愧然。眼下的状况，确实不是犯恶心的时候。

一条条银白色的大蛇，正奋力往金刚菩提塔深处转探，把整座塔搅得如同高速旋转的碎肉机。高耸的坟山呼应似的发出隆隆闷响，好像随时都会崩塌。“重叠空间的范围太大了，占用的法力太多了！”“这些鬼怪不是封印在金刚菩提塔里的那些，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对付钩蛇为什么不用驯驭咒？这么多钩蛇，别的巫术根本对付不过来！”玄裳焦急地嚷嚷着，抓起默召穿越到最接近金刚菩提塔的地方，藏身在一段台阶后观战。

巫师们的身影在雨幕之中巍然不动。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显然之前经过一番恶战。现在，他们以竣蜓为中心，站成了一个五芒星的阵势，嘴唇急速而无声地蠕动，周身环绕着的星云般光带渐渐连接在一起，在钩蛇外围越升越高。

“制服不了这么多钩蛇，竣蜓大人是打算重新设一个封印，把它们全部封印在金刚菩提塔里！”场外解说员玄裳评论道，但默召不明白她的语气为什么那么惊骇，还充满了质疑。

光带突然溃散，像流星雨一般倾坠而下，一度被压制的钩蛇爆发出更加耀眼的白光，金刚菩提塔上的人体碎片随之飞溅出来。竣蜓怒喝道：“谁断了心念？？”

一声狮吼穿透雨幕：“我！我反对再建封印！”

“螽斯！你是在临阵抗命！”

面对竣蜓的责难，螽斯气势凌人：“这个封印建成后，将耗费主持封印者的全部法力！珈蟌才是山城的巫主，就算要封印，也应该他主持，而不是你！”

玄裳连连点头，原来她也在质疑这个。然而，竣蜓不假思索地厉声反驳：“现在不是纠结名分的时候！”

螽斯的态度却越发强硬了。“马上让珈蟌过来！否则，”他环视了一下其余的巫师，“我们全体撤退，任由金刚菩提塔沦陷！我们愿受本山任何惩罚！”

默召心头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你说得慷慨激昂，真要处罚，还不是代理巫主竣蜓和正牌巫主珈蟌负主要领导责任？这就是阵前倒戈！

“我不会准许珈蟌过来。”竣蜓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们早就怀疑你隐瞒了珈蟌受任巫主的实情，既然你到了这个关头还包庇弟弟，我们绝不会给你们兄弟陪葬！告辞！”话音刚落，螽斯已不见踪影。

“布阵！重建封印！”竣蜓不对螽斯的叛走作丝毫迟疑，立即大声命令道。但是，巫师们却眼神游移，举棋不定。

“布阵！”竣蜓再次命令。然而，连句抱歉都没留下，巫师们就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顷刻间，竣蜓身边只剩三两个人。

“竣蜓大人！”玄裳看得气愤难当，从躲藏的地方跳出来，奋不顾身地向竣蜓飞去。

仍在四处乱溅的人体碎片砸在她的翅膀上，玄裳下意识地念了粉碎咒。立刻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精确地重复了咒文，玄裳惨叫起来，翅膀瞬间支离破碎。

默召飞扑过去接住坠落的玄裳，整个人摔在了泥淖里，身下都是乱七八糟的人体碎片。竣蜓看到他们了，大叫：“别动！”

一阵剧痛猝然袭来，默召低头一看，一只断手深深插/入他的大腿，他还没来得及挣扎，断手突然变成一束五节鞭似的东西，把他的大腿捅成了蜂窝。

“啊啊啊！”默召满地打滚，疼得几欲晕死过去。竣蜓向他冲来，但每一步都激起地下某个怪物的攻击，而断手已经抽离大腿，向默召的心脏直刺而来。

“主人！”满身是血的玄裳扑过来要保护默召，半途中却被一只手迅疾地提起来，刀光闪过，断手碎成n截，默召体验到了生平第一次公主抱。

“你们怎么在这里？”珈蟌惊奇地问怀中的默召。又有什么怪物扑过来，他一脚把它踹飞出去，仍与默召对视着。

“找你。”

珈蟌生气了吗？默召不觉得。在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有悲伤的喜悦一闪而过。珈蟌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短促地喊了声“接着！”，把默召和玄裳一起扔给了跑过来的竣蜓。

在鬼穴里曾经出现的冰蓝色火焰，再次环绕珈蟌身边。燃烧的海浪从珈蟌身下卷起，向四周喷吐着火舌，越卷越高，把碰触到的怪物瞬间冰冻，随即后浪将它们击成碎末。长着三只眼睛的巨大红枭从海浪里成群飞出，以雷霆之势扑向钩蛇，电光火光交织，金刚菩提塔上空下起了银白鳞片和赤红羽毛的暴雨，光柱在渐渐散乱、坍塌、。

珈蟌面色平静地操纵着这一切。透过巨墙一般屹立着的海水，他的目光先是看着竣蜓，然后移到默召身上，再也没有移开，直到琥珀色的瞳孔变成完全的冰蓝色。

那是不认识默召的陌生人的眼睛。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地楔入默召的心头，他仿佛坠入极寒的深海，瞬间清醒了。

他是对的！在他和珈蟌初遇的缆车里，在他和珈蟌重逢的电梯里，在他和珈蟌相处的每一天里，在珈蟌不愿细说的泪水里……一直都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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