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多久爱上一个人,你又要多久才能忘记一个人。
当他与你的呼吸一起,与你的梦魇一起。
段弦想,一辈子有多久,她就要煎熬多久。
是谁说一个人的爱情是一场徒劳的旅途;是谁说最美的爱情是两厢情愿,地老天荒;又是谁说我等你,地老天荒,你不来,我不走。后来的旅途,是一个人地老天荒。
段弦开始去旅行,像一只候鸟。每一只候鸟总要在冬天来临时寻找春暖花开的地方。而她,是一只反季的候鸟,她只寻找最美的冬天,接近地老天荒的冬天。
那里下雪或不下雪,总是她一个人。很久以前,是别人弄丢了她,还是她弄丢了那一个人。慢慢的,她也忘了。再慢慢的,她忘了旅行初衷,开始真的只是在旅行。
七年,她不再弹吉他,喜欢上了旅行,也喜欢画画和雕刻。画着不同地方不同的雪花,然后一一雕刻出来。六棱柱状、星盘状、闪盘状、树枝星状、十二条枝杈,很多模样的雪花,带着她的回忆一同雕刻。
段弦想,把回忆刻进雪花里,心里也就窗明几净了。
而如今故地重逢,她才知道,一直一来只是在自欺欺人。那些封尘的伤痛连同她的心一起,慢慢被时间发酵,那么如今,是苦酒,还是甜酒呢。
段弦从明山离开,半路告别了由树曜和段衍,去往立歌,去见见她多年未见的老友。
一个小时以后,在立歌西校区,段弦终于见到了长谷美奈子,依旧带着一副黑眼睛,长发不再,修成利落干练的短发,一身职业装打扮。多年未见,长谷美奈子褪去稚嫩与天真,破茧成干练直爽的女教师。
时间就像魔术师的双手,会任意变幻,以至于你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模样。如她,如每个人。
“奈奈,”段弦站在绿意盎然的枫树下,眼眶湿润,看着那个当年为爱执着的倔强少女缓缓走近变成如今独当一面的立歌女教师。
“小弦,”那一声呼唤,穿越七年,传至段弦耳畔。
原来无论时间如何流转,我还记着你,你还记着我,就好。
“我想你,很想很想你。”段弦郑重的说。
“你还知道回来啊?”回应段弦的是一张冷脸,一双含泪的双眸。然后是一句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我才不想你!”最后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好!段弦想。
至少回来,不是每一段曾经都叫司冶雾。那么,暂时忘记司冶雾,一小会就好。
那是疯狂的一天,属于段弦与长谷美奈子。两人席卷各类日本小吃,大阪烧、天妇罗、关东煮、荠麦面、章鱼烧、寿司等。狂吃海喝,从立歌出来至夜色降临,再一人拎着几罐啤酒回到了立歌。
夜晚的立歌,静谧中耸立。天空是深蓝的,星辰缀满。照耀着空寂校园里两个游荡的踽踽身影。
“奈奈,你喝不过我的,”段弦歪着头,醉眼迷离的看着走在身后几不远的长谷美奈子说,声音软软,似酒味晕开。
“胡说,我绝对把你喝趴下。”长谷美奈子双颊绯红,同样是醉眼迷离,手指着段弦方向,咬字。
“哈哈,我在奥尔顿的时候,可是把二十个女人喝趴下,你能跟我比。”段弦豪气冲天,拍拍胸脯说。
“骗人,奥尔顿是哪,我怎么不知道,”长谷美奈子反诘,扶着一棵樱花树慢慢坐下,摇晃着手里的易拉罐啤酒,“再来,再来。”
“奥尔顿在美国伊利诺伊州,那里的冬天可漂亮了,你都没去瞧瞧。”段弦凝着眉,一脸可惜。然后挨着长谷美柰子坐下,“来就来,谁怕谁!”说完,拧开易拉罐啤酒,对着嘴里送,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
“豪气!”长谷美柰子大赞,自己也拧开一罐,同样喝了好大一口。
夜风凉凉,拂下樱花一簌簌,树下坐着的两个人,对影成双。
“小弦,你说女人怎么就那么长情?”长谷美柰子倚着身后的樱树,一脸不解看着段弦。
“是啊,怎么就那么长情?”段弦睇了长谷美柰子一眼,仰头躺在落满樱花的草地上,喃喃自语。
“女人何必太长情,男人为何都寡情?”长谷美柰子喝一口酒,醉眼惺忪,念道。
段弦苦笑,望着满天星辰,没有说话。
“唉,”长谷美柰子长叹一口气,歪头滑下至段弦身旁,“小弦,真的好累哦!”闷闷的出声,说出话的一瞬间眼泪顷刻涌出。
“累了就歇歇,”段弦侧过身,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说。不止在对她说,也在对自己说。累了就歇歇,歇好了再爱。她们是这世上最痴恋的傻子,一生只会爱一个人。爱累了可以歇歇,却不会停止去爱那个人。
“我们都是傻子,相信爱情会地老天荒,然后一个人的爱情,一个人的地老天荒。”段弦轻轻的说,脸上是风干的眼泪。
那个晚上两个人相依而谈,谈着曾经,谈着现在,却绝口不再谈关于爱情。也许她们都醉了,所以忘记了爱情。
那天,段弦凌晨三点回得由树家,是被一脸阴沉的由树泠押回去的。至于长谷美柰子的去向不明,然而她还来不及去问,又一次面临三堂会审。一屋子的人,段家的,由树家的,对于她宿夜不归手机关机的恶劣行为进行思想教育。整整四个小时,待到日出时分,才相继撤了。当然这不包括由树泠。
“你是越来越能耐了啊,”由树泠恨铁不成钢,眉宇拧成川字,沉声说。
段弦不言,双眼皮打架,仿若没听见。
“酒吧跟人拼酒,好本事啊!”由树泠怒不可及,说到底他还得感谢她去酒吧拼酒,不然还找不到她。一想到这,心里百感交集。
那家酒吧是他和阿言阿曜三人合股开的,有几年了,名思弦。当初这人一走了之,再无音讯,他们几个埋怨这人没良心的同时,其实很想念这人。
阿曜前几年设计了的游戏,得了一笔丰富的酬劳。于是他和阿言一人添了一股,三人共同开了这个酒吧。至于为什么开酒吧,也是源于这人那一年发的一张照片,满脸笑容,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刻着啤酒女王的英文字母的啤酒杯。所有人都惊悚了,这是她吗?后来才知道这人参加了奥尔顿郊区一个小镇的啤酒节,一个人喝倒了二十个人。阿曜当下就扬言以后绝对要开个酒吧。后来一语成真,酒吧开业那天还拍了照片回了邮件,然而却是沉了海底般依然无这人消息。他甚至以为这人早忘了,没想到她记着,并在多年回来之后就去光顾了。他该说这人是有心呢,还是没心呢。
他晚这人一个小时去的酒吧,一进去就听别人议论刚走得超级能喝的两个漂亮女人。然后手机就响了,说阿弦没了踪影,除了中午打了个不回去吃饭的电话,就彻底失去消息了。挂了电话回想从来不请假的长谷美奈子突然跟他请假的事,心里明白这人去了哪里。便没在意,哪知在酒吧待了一个小时回去,依然没那人消息,而那时已然十二点将过。于是全家急坏了。他不知怎么就想起刚进酒吧听人说起的两个超级会喝酒的漂亮女人。没错,长谷美柰子的酒量极好,阿弦的酒量应该也不差。一切就理顺了,回了酒吧调了监控,果然是她二人。这才找到了这人。
在由树泠百感交集之时,段弦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省心。”由树泠无奈的看着窝进沙发里睡得香甜的段弦,轻叹。俯身蹲下,伸手替她拂去遮了半边脸的头发。眸光柔柔落在她精致白皙的脸上,久久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