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寒风微凉的街头，梁小五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然后埋着头，继续朝前走去，将走向何处，她暂时还不知道。路边一个小摊主在叫卖，“豆花，好吃的豆花，......”梁小五打眼一瞅，黑乎乎的，不大有食欲，于是转身，继续走。

街口转角，极速网吧的门面映入了眼帘。从前破烂的招牌，变成了五颜六色的LED灯箱；从前敞开的大门，却用一个蓝色的布帘子挡住了（大概是入冬的缘故，为了防风）。梁小五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漫无目的地走了多时，有些累了，于是丝毫没有犹豫，一头钻进了那蓝色的布帘之内。

梁小五依旧选了最靠里的座儿，此时的她忘记了此前的“是非”和老郭的语重心长，似乎正在挑战自己的胆识，也正在违背一个“好学生”的准则。她问网管要了一瓶可乐和一碗方便面，然后打开音乐盒，任音乐肆无忌惮地流淌，眼睛则在动漫世界里无限地游走......一个顶着鸡窝的女孩，问梁小五：“你是琼中的学生吧？”梁小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点了点头，女孩说：“我也是琼中的，不过初中毕业就没读了，姐姐，请我喝瓶水吧？”那挑衅的语气分明在告诉梁小五，“今天，你请也得请，不请也得请”，梁小五淡淡地笑笑，问：“喝什么？”“冰咖啡。”“我身上还有二十块钱，不知道够不够买一杯冰咖啡，你都拿去吧。”梁小五掏出兜里唯一的二十元钱，搁在电脑桌上，一下子便被女孩拿走了，走之前却说：“姐姐,，不如把你的外套也借给我吧。”梁小五瞅了瞅女孩，这样的初冬时节，她居然只穿了一件T恤，梁小五没有多想，立马把校服脱下了来，递过去：“还需要什么？”对于梁小五的“慷慨”，女孩似有点始料未及，略带关心地问道：“姐姐，你有心事吧？”梁小五头也没抬，说：“你管不着。”女孩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转身走出了布帘。

时间慢慢地溜走了，时间之外，宋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已经十一点了，梁小五还没有回宿舍，按规定，10点半就熄灯关校门了。而此刻梁小五又在何处？她电话仍旧打不通，若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那简直不可想象。

趁宿管阿姨打盹的间隙，宋春溜出了女生宿舍，来到男生宿舍楼下，幸运的是，还有几个顽劣的男同学在一楼楼道里洗漱，宋春轻声地喊“你们是哪个班的？”几个同学听到有女声，一阵骚乱，赶紧问道：“你找谁啊？”“我找张栋，21班的，你们认识吗？”“宋春？这么晚，你找个男的干嘛？”有人笑着问。宋春一听便知道他是谁了，“肖骁，你快，你快帮我去找21班的张栋，求你了。”没等到肖骁的回答，便只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说！你是哪个班的，叫你班主任把你带回去好好教育教育。”那话带有恐吓，很明显是个宿管员。宋春将身子一侧，立马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屏住呼吸，一言不发。宿管员没见着人影，也不见回应，于是只好作罢。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宋春一下子便认出了张栋，“这里，这里！”张栋应声前去，轻描淡写地问：“有事？”小五下午出了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什么？！她一个人？”对啊，我把校园里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看见她，她应该还在校外。”“你先回去，我去找她。保持联系。”

张栋转身朝校门走去，保安忠于职守，死活不让他出去。张栋没辙，只好来到后操场，翻了院墙，纵身一跃，落地的一瞬间，脚没踩稳，倒把脸给蹭破了。

梁小五是个不走生路的人，她能去的地方，张栋大概都能想到。一条街、两条街、三条街，他把梁小五曾到过的街道都走了一遍，除了暗黄的路灯，一无所获。无奈，他又打电话给宋春：“你把你们去过的地方都跟我说一遍。”宋春一五一十地说完之后，张栋直摇头：“没有！都没有！”......沉默，两人继续思索、回想，宋春灵机一动：“我们还去了极速网吧。”

夜已经很深了，急速网吧的LED灯箱显得格外刺眼，而卷帘门已经拉下一大半——这个时候，大概没什么人来上网了，而原本在里面的，恐怕就是通宵了。张栋走上前，一把掀开垂落的卷帘门，里面稀稀落落的网友皆受到了惊吓，纷纷侧目。而梁小五带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丝毫没有察觉；她专注于动漫世界里的一言一行，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理会......

“啪——”梁小五的耳机被莫名地摘走，扔在了桌上。梁小五抬头，看见张栋正怒不可遏地望着她，那模样陌生得可怕；与此同时，她还看到了他脸上的伤，是挫伤，未干的血迹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跟我走！”张栋命令似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

“走！”张栋一把拉住梁小五的手，她的手冰凉。

......

入冬的缘故，深夜便有了浓重的雾。极速网吧外，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就那样站着，在雾色中彼此对望，不说话，一动不动。时间过了良久，梁小五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穿得单薄，身体似有些扛不住了。张栋见状，脱下外套，预备给梁小五披上，梁小五却将身子一挪，表示拒绝；张栋再一次上前，梁小五索性把那外套夺过来，扔在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不回宿舍？...”

“不关你的事！”

“现在已经凌晨了，你若想站在这儿等天亮，我可不陪，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不走！！”

当梁小五决绝地说出那两个字，张栋不再跟她讲什么道理了。他上前一把抱住梁小五，将她往肩上一扛，然后径直朝学校走了去。梁小五却不依不饶，她使尽浑身的力气，在张栋的肩头肆无忌惮地踢打、挣扎，伴随着吼叫、谩骂——张栋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最后，一个却步，手底一松，梁小五便如散豆般从张栋肩头滑落了下去，用力过猛，加之惯性，她竟滚出了一米开外......

一米开外，梁小五喘着粗气，却没有立刻爬起来——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摔伤了哪儿。望着趴在地上单薄的梁小五，张栋的眼睛竟有些模糊了，他不想再过问什么缘由、什么对错，他只想赶紧地，让梁小五不要再折腾自己，好好地跟他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电话响了许久，却没人接听。

没人接听也没有关系，张栋说：“喂，夏何......”

梁小五翻身而起，一把将张栋的手机打落在地，张栋也不生气，只是问：“这街上到处是电话亭，需要我再打一个吗？”梁小五沉默。

“还要在这大街上撒泼吗？”

“......”

“可以自己走吗？还是，我背你？”

“......”

张栋一连问了许多话，梁小五皆没有回答。她在想些什么，又或在思考些什么，张栋不想知道，他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是有软肋的，幸好，梁小五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