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煞气很重,不要再杀人了。”
陌白怔怔地转头,望进了一双翻腾着沉重云雾的墨绿眸子,缓缓从魔障中走出来,看着地上为她所杀的尸体喃喃道:“他们是妖......”
“妖也是六界之中的生灵,怎能滥杀!”澹台紧皱着眉头,紧紧抓着方才差点走火入魔的陌白。
“为何不能杀,”陌白想起今日沙漠上的一场混战,“你手上也沾过他们的血......”
“我没有杀他们,”澹台的目光沉了下来,“我虽阻止不了恶战,却能控制自己。”
“我与你不一样。”陌白甩开了他的手,公子伊从来只教过她杀妖,却从未告诉过她要放过妖怪。
妖都是狡猾的,残暴的,一旦你放过他们,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报复你。
老怪物离开之后,她在蜀山的六年,只为杀妖而活着。
公子伊带她去猎杀了那么多不该存于世上的妖,她才有了今日的修为。
澹台眼里有怒光闪现,“庙宇里为皇帝斩佞,战场上为将军杀敌,江湖中为报仇除害......这些都是杀,但和盲目屠戮不一样!”
陌白的眼里逐渐恢复清明,但她还是不解澹台突然对她的愤怒,“他们就是犯了屠戮的罪才进来这流放之地,我为何不能杀他们!”
“你若是继续杀下去,你只会成为和他们的一样的魔头,”澹台挥袖指向陌白身后的尸体,“你一丝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陌白只是不语地看着他,她真的觉得他多管闲事,一颗原本毫无波澜的心被他看得也愤怒起来。
他看自己是什么眼神,愤怒,不屑,还是...厌恶......
两个人在一片静默中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平息下来。
“是我看错你了。”最终,澹台甩袖离开。
一袭孤寂的身影停留在原地,沐浴着星光,却无半分璀璨。
陌白回想起澹台倒在她怀里奄奄一息的样子,祭祀场上飞身救过她的样子,靠近她的样子,睡在她旁边的样子,却独独想不起他转身离开的样子。
应是,不愿去想。
孤寂的身影动了动,转身向旁边的营地里走去,无论如何,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土灵珠。
这是公子伊师兄交代她一定要去做的。
蜀山临行之前,公子伊教了她一套心法可以感知到土灵珠的存在,此刻耗费法力动用心法游走在各个帐篷之间,也未感应到半分。
陌白在黑暗中接近最后一间帐篷,却忽然听闻一声微弱的呻|吟,陌白不禁掀起帐篷门帘的一角,入眼的是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地上被绑着的一个血人,浑身的伤显示其遭过非人的凌|辱。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来自帐外的注视,抬起头来,看见了一脸震惊的陌白。
陌白这才看清,那个被虐待得不成人样的人,是她不久前还见过的,那个意气风发之人,他的恶名为高丽狮王。
他得罪了流放之地的沙王,此刻悲惨如同奴隶,失去所有高傲尊严,毫无生气地坐在那儿,生不如死。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陌白,陌白进了帐篷掩身,与高丽狮王对视半晌,解了他舌头上被人下的禁咒。
“杀了我。”一解禁,便从他干裂的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陌白走近些许站到了狮王面前,狮王抬起头来对着她继续喃喃道:“杀了我杀了我......”
陌白淡漠地看着他,“你想死?”
“我现在还算是活着吗...”狮王的眼里慢慢有了焦距,他抬眼看着陌白的眼睛,满是乞求,“求你杀了我!我本是罪大恶极之人,求你杀了我!”
他早已承受不住沙王一派的折磨,已然精神崩溃,一心寻死,却被锁住全身找不到自行了断的方法。
陌白从袖里掏出了那把流云玛瑙匕首,刀片极其锋利,陌白将其贴身而藏,此时在烛火下闪烁着妖冶的光。
狮王看见匕首后的神情狂喜起来,“杀了我,杀了我!”
陌白看向他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怜悯,她过去从未有过的情愫,暗自心惊,怜悯?她为何要怜悯此人,流放至此的人都为十恶不赦之人,她为何要怜?
“我本应下得了手...”陌白脑海里浮现那个人深不见底的墨绿色眼眸,“但方才还有人与我说过,妖是六界中的生灵,不能滥杀,连妖都有理由存在于世间,那你且有更大的权利活下去。”
“你的命...”陌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自己的笑,“我不能取。”
狮王却疯癫地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在帮我吗!”他的眼神变得狠毒疯狂,“杀了我才是帮我,杀了我啊!”
“我会帮你,”陌白盯着他的眼睛,后者闻言停止了绝望的笑声,陌白继续说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是生是死,由你自己决定。”
她用手中的流云玛瑙匕首将束缚狮王的锁链斩断,随手将其掷在了狮王身前的地上。
“我暂不想杀人,”她说,“你若真的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便自己了结自己,莫脏了别人的手。”
不知是否听进了这番话,狮王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陌白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