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5岁之前,欧凯文过得和每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一样,生活优渥,千娇万宠,是整个家庭的中心。
父亲是全国知名的医学界泰斗,母亲则是高贵优雅的大家闺秀。即使对当时还很年幼的欧凯文来说,也已经朦胧地有了一种优越感,一种仿佛拥有全世界的幸福一般的优越感。
但一切的转折点发生在他5岁的那年,那天的场景对他来说也许永生难忘——他一向温柔的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失态的表情,她头发散乱,双眼哭得通红,甚至还砸碎了平时最喜欢的一套骨瓷茶杯。小小的他缩在沙发上,茫然地看着母亲来回地在屋里踱步,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踏出刺耳的声响。她不断地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什么他竟然敢这么做,竟然敢让他进家门……
然后家里的佣人毕恭毕敬地打开了家门,他看见父亲走了进来,急忙从沙发上跳下来想扑过去寻求父亲的帮助,让他安慰异常的母亲……但他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父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从父亲的身后走出了一个比他高出许多的孩子,是一个男孩。
“阿文,这是你哥哥。”
随着父亲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个男孩也略微低头对上了欧凯文的目光。他有一头泛着酒红色的柔顺短发,以及一双琥珀色的凤眼。那容貌即使对一个孩子来说,也着实美得耀眼。
察觉到欧凯文迷惑的目光,男孩对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还带着稚气的微笑。
“你好啊,弟弟,我叫黎华。”
欧凯文怔怔地看着他,直到母亲的尖叫声划破空气,震得他猛地颤了一下:“欧世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把一个野——”
“把夫人带回去吧,她需要休息。”父亲冷冷打断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就有几个仆人上前把母亲“搀”回了房间。她的哭泣声在偌大的宅子里越来越远,直至被关门的声音隔断。
欧凯文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拖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哭都没有哭。他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陌生的“哥哥”,和此刻显得更加陌生的父亲。在那颗幼小的心里,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他的世界似乎要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哥哥”朝前走了两步,朝他伸出了手。
“你叫……阿文对吗?哥哥带你去玩吧。”
他有些迟疑地伸手牵住了那只朝他伸过来的手,看见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那以后,他的哥哥黎华就住在了家里。
欧凯文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哥哥有很多疑问,比如他为什么不和自己一样姓欧?为什么他来的那天母亲会那样情绪激动?他也是母亲的孩子吗?为什么自己之前都没有见过他呢?
他带着这些疑问去问父亲,父亲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沉声说:“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总之他是你哥哥。要和他好好相处。”
他试图去向母亲寻求答案,换来的却是以前从未经受过的责骂。
“什么你哥哥,他不是你哥哥!他只是一个野种,野种!”母亲咬牙切齿地抓着他的肩膀咆哮,随即又极力控制住自己,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对他轻声道:“听妈妈的话,不要跟他离得太近,妈妈不喜欢他……”
父母对哥哥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茫然失措。但对于小孩子来说,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他只知道哥哥对他不错,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游玩,给他好吃的东西,还会唱歌给他听,那歌声无比优美,比电视里听到的还要让他着迷。
这时候他就忘记了母亲的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喜欢自己的哥哥。喜欢哥哥没什么错呀,父亲每次看到他们一起玩都很高兴呢,应该是愿意看到他们和睦相处的吧。
母亲在父亲和其他人面前,也恢复了原先端庄的样子。她在第一次见面的失态之后,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对哥哥的憎恨。她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给哥哥安排学校,给他准备生活用品,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甚至还露出虚伪的慈祥微笑。但连还是孩子的欧凯文都能察觉得到她看哥哥的眼神里并没有温度,那眼神和看他自己时的温柔完全不同。
哥哥似乎并不在乎母亲的眼神,他坦然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吃饭上学带着弟弟玩,对上母亲时还会对她露出笑容,恭恭敬敬地叫一句“母亲”,对母亲眼里的厌恶似乎完全视而不见。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直到欧凯文长大了一些,上了初中,他才开始在意哥哥和他们家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彼时比他大四岁的黎华已经上了高中,和他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在一起玩闹,但兄弟两人关系依然不错。也因此当欧凯文在学校听到有人议论哥哥时,愤怒得不能自已地冲了过去要和他们拼命。
“知道吗,欧凯文那个哥哥……听说是个野种,从外面带回来的。”
“我也听家里人说了,没想到欧家那么有名望的家族也有这种事情……”
“你胡说什么!”欧凯文扑了过去揪住那个说话的男生的领子,面红耳赤地大喊。他再单纯,也听得出来野种不是什么褒义词。而且他也不能容忍有人诋毁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家庭。
“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你那哥哥是个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被揪住的男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来,引得更多人围观他们的冲突。“他是你爸爸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还堂而皇之地带了回来,简直是你们家的耻辱……”
欧凯文放下了手,脑中不断回响着那个他之前几乎没有概念的词汇。
私生子。
他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转头就跑,拼命朝家里的方向跑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冲进父亲的书房,看见他正拿着一个相框出神,见他进来马上扣下了那个相框有些不悦地道:“慌慌张张地跑什么?不好好上课怎么逃课回家了?”
欧凯文一言不发,走过去猛地抢过了那个相框。他看见那张照片的瞬间,就全都明白了。
那上面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对着镜头微笑。即使照片已经陈旧泛黄,那头泛红的卷发,和明亮的琥珀色凤眼依然清晰可辩。
哥哥的容貌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妖娆得有些过分了。和父亲严肃斯文的外貌也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怪不得。
他把相框放回桌子上,直直地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问道:“哥哥是不是你和这个女人在外面生的孩子?他不是母亲的孩子,是私生子,对吗?”
父亲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又如何?他是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哥哥。”
欧凯文无言以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跑出去,从这让人窒息的气氛里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