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咖啡杯，預備到茶水間的凡幾經過閱稿室發現燈依然亮著，想必又是誰走時忘記了。於是緩緩靠近，高跟鞋發出的聲音此刻特別突兀，在閱稿室內的陸離隨著聲響越來越近也變得越來越緊張，似乎開門的那一剎，她將無所遁形。

陸離，你…你怎麼…？凡幾根本沒有發覺陸離不安的心情，只覺得驚奇。

我來交稿。

凡幾走近陸離，用手撫摸她新剪的髮型，由於太短，有些刺手。她驚訝道：陸離，真的是你嗎？

嗯，我剪了頭髮。面對著她的近距離的接觸，陸離不自在的低下頭。

感覺…怪怪的…停頓片刻，凡幾再度開口道：但是，很帥氣哦。

凡幾拉起陸離的手，凝視她的眼眸，一臉誠摯。

陸離，你做我朋友好不好？就在剛才，我還在因為沒有朋友而感到苦惱，可現在你就在我面前，我好開心，我真的好開心。

陸離身體僵硬，看著面前這個一個神情就能掀起自己巨浪滔天的女子，緩緩鬆開她緊握著的手，這幾日她不斷看見網絡上有消息傳達她和一名男子手挽手走在街道上，附圖上她笑容甜美，這一刻卻出現在這裡用這樣可憐的語氣請求她做她的朋友。

鉆入牛角尖中的陸離，沒有意識到凡幾眼中的失望。

算了，你要走了嗎？

一句話將陸離拉回現境，此時她看清了凡幾眼底的濕潤，那一抹濕潤瞬間打進她心裡變成汪洋大海，多麼想，多麼多麼地想走近她，將她攬在懷裡，嗅到她髮絲的香味…察覺到自己產生這般濃烈情懷的陸離，頓時變得慌張起來，好似此刻擁有的想法是一種犯罪，遲些便會受到處罰。

是，我要走了。

落荒而逃的陸離，在公司門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從褲袋里掏出手機，看見屏幕上跳動著Jo的笑臉，她突然很惶恐，仿佛心底小心翼翼隱藏的心思被暴露在烈陽之下，一直到手機自動鎖屏，開啟靜音模式，她都沒勇氣接起那個遠在東京來自Jo的電話。

調整好心緒，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抬頭眺望凡幾的辦公室，燈光已經熄滅。轉眼發現凡幾的車子停在路邊。她走到馬路對面，藏在樹的陰影之下，心中甚是渴望，如果親眼見到報道上的那個男子，如果親眼見到凡幾臉上甜蜜笑容的綻放，如果親眼見到他們手挽著手，如果…如果真的親眼見證，如果真是那樣…原本想要見到後放手的陸離，想到這卻握緊雙拳，怒不可遏。

回神后，發覺凡幾已經站在車門邊，動作停滯。半晌后將腦袋靠在車頂上，如果去掉這條寬闊的馬路，現在的陸離應該是和她面對面的。隨後，凡幾蹲下身，被車身擋住，陸離開始猜測她究竟在做什麼，是車子出了問題嗎？還是她在等人呢？久久不見動靜，耐不住性子的陸離來回踱步，掏出香煙，可就是這麼低頭點煙的一瞬間她都害怕凡幾在眼前消失，尷尬的摸了摸脖子，對自己的想法無可奈何。

嘟…嘟…嘟，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凡幾苦笑后站起身，拍了拍車頂。走到路燈下，望著冷清的街景，心生委屈，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失敗呢？只是想要有一個朋友而已，一個都是奢求嗎？她承認陸離的反應讓她很受傷，在這倍感孤寂的夜裡，人也變得分外敏感。胃卻不應景的翻江倒海起來，回想也是，從清早草草吃了半個三明治之後就再無進食，用手敷上胃，感受到來自手掌的溫度。

凡幾的不適落入陸離的眼中，令她搔首踟蹰。她很想上前詢問，可又害怕情況會不可收拾。此時的她真的希望有人能夠接近她，照顧她，即便是報道上的那名男子都無謂，因為最重要的是她。如果連那個未曾識面的男人都可以，為什麼站在她身邊的不可以是自己？如有神助般的陸離，大步走向對面的便利店，買了瓶礦泉水結賬走出店門，此時凡幾正巧搭上的士，陸離握著手裡的礦泉水瓶，怔怔地注視著的士越開越遠。

好像丟失了心愛娃娃的小孩，陸離垂著頭，挫敗感猶然而生。

片刻后，陸離露出微笑，嘴裡呢喃道：這樣也好。看了手錶已經凌晨一點鐘，如果再不給Jo回復，她一定又會胡思亂想，拿起手機，看見屏幕上無數個未接來電，點開后久久不能回神，那個來自於凡幾的未接來電安靜的夾雜在Jo的名字之中，紅色的字體顯得格外刺眼。剛才那樣的情況，凡幾打給自己的那個電話，是不是真的證明她很需要幫助？可轉念一想，是啊，她真的很需要朋友，但是不是你不重要，陸離，你要記得你還有Jo。

給Jo回了電話，安撫好她的心情，準備歸家。這時，電話再次響起，一定是Jo打來沖自己撒嬌，以往已有多次經驗，想到Jo撒嬌時依偎在自己懷裡的模樣，陸離輕快的拿起手機，然而屏幕上跳動的字眼，卻令她拿著手機的手不住顫抖，短暫掙扎后，她接通電話。

陸離，我好難受。凡幾的聲音很弱很輕。

你在哪？

不容許陸離思考的腳步已經按照凡幾給的地址直奔而去。開門間便看見臉色慘白的凡幾，陸離快速走過去攙扶著她，細聲道，我送你去醫院吧。

凡幾搖頭艱難地說，明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我不能去。

陸離皺起眉頭，勃然變色。

那你想怎樣？

陸離，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她抬起頭與她四目相接，眼神中晃有淚光。

凡幾這般接近的容顏，令陸離一時語塞，身體也僵在原地。頃刻，她回，沒有，我沒有討厭你。陸離怎麼可能討厭凡幾，如果真的有辦法讓她討厭她，即便只是不那麼喜歡她，都不會演變成如今這般無計可施的境地。

好了，你去床鋪上休息一會，我去燒水，煮些粥，再下樓給你買點藥。

回到客廳的陸離，終於看清了凡幾的屋企，家具簡練，顏色單調，冰箱里沒有任何食材，客廳昏暗，除了書房里明亮的檯燈證實她曾經出現過，仿佛這不是一個住家的地點，而是另一個辦公室。

煮好粥，涼好開水，配好藥，陸離走進臥室，凡幾踡縮地躺在床上，那條彎著突起的頸椎似乎在引誘著陸離靠近，見到她額頭上因為疼痛冒出來的汗滴，心疼的元素驟然而降，頓時開始痛恨自己，如果在公司的時候她已經發覺，就不會演化到如此嚴重的症狀。凡幾翻身的動作，令陸離自責的思緒戛然而止，她將臉湊上前，戰戰兢兢地問，凡幾，你還好嗎？

嗯。迷糊中凡幾起身靠在床頭。

陸離調整床頭燈的亮度，喂凡幾吃了些稀飯，然後將藥片和水遞給她。也許是燈光昏暗，也或許是太緊張凡幾的胃，陸離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能夠在有凡幾的環境之下泰然自若。

…

陸離。

我在。

現在幾點了？

五點一刻。

聽到確切時間后，凡幾起身。感受到動作的陸離拉著她，你要什麼和我說就可以了。

凡幾沒有回應，堅決地走出臥室。跟在身後的陸離看見她坐在書房的椅子上，開始閱讀文件，那一刻無法控制憤怒的陸離全身顫抖，大步流星地走到書桌面前，用力一掃，所有的文件散落在地面，她叱喝道：工作比命還重要是嗎？

驚詫於陸離舉動的凡幾愣住，隨後蹲下，將文件一張張撿起，打在墻面上凡幾嬌小的身影，此刻透出無比固執的倔強。

對不起，我失態了。

轉身準備離開的陸離因為凡幾那句“除了工作，我一無所有”而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