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时间,七点钟了。
真是贴心的主人家。这么想着,他不禁感到惭愧:昨天就这么跑进来,不知道有没有给对方引来大麻烦。
不敢想多,他捧着换身的衣服,像梦游似的走进了浴室。
同一时刻,客厅。
言善已换下了昨天的阿迪达斯+红裤衩,穿着衬衫长裤,正在用早饭,边吃还边问:“齐光,你不吃一点吗?”
齐光,也就是半夜开会时坐得离他们最远的黑衣男子,摇了摇头:“师父,我辟谷多年了。”
言善不以为然:“吃一点又不会降修为。你小时候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现在吃一些又怎么了。”
齐光犹豫了片刻,拿起勺,给自己盛了一碗赤豆元宵。
“那个意外闯入的凡人,师父认识吗?”
“认识。”言善干脆地承认:“我的‘父亲’与那人的母亲是朋友,从前经常互相拜访。一去二来,我与他就熟悉起来了。”
齐光低头,戳了戳圆滚滚的元宵,慢吞吞地道:“‘父亲’……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去做凡人的儿子。”
言善失笑。
他笑起来,好似能让人看到光风霁月。
“他妻儿早逝,我看他可怜,就用了点小手段,当了他的儿子。”言善想了想,总结道:“权当报恩了。”
“白娘子报恩是给许仙做妻子,你报恩是给人家当儿子。”一个清脆的女声插进来,正是钟灵。只见钟灵笑嘻嘻地飘在桌边,手里拿着蒜蓉面包,道:“言大善人,我每次听着齐光喊你师父,就有种去死的冲动。”
齐光冷淡地说:“你已经死了。”
“再死一次不行啊。”钟灵挑起眉头:“要不要我马上死给你看?”她飘到言善身边,语气中充满好奇:“第一百零二次问你哦,你到底多大了啊,记得自己啥时候出生的不?”
言善好脾气地回答:“第一百零二次回答你,我也记不得了。”
言善是个活了很多年的人,对,是人。
他当过穷书生,做过苦道士,入过仕途……也曾官至宰相,一朝跌落,入狱为囚。他记忆力好,心态更好,往事从不会让他觉得悲伤。他无聊的时候,便会将这些事儿当话本一样看,边看边说给别人听……
有人笑他:不说话的时候像高岭之花,一开口就是个好看的话唠,一毒舌就只剩“好看”这个优点了。
但言善并不在意。谁让他有一张好脸呢?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他过得如鱼得水。况且,他从来不怕得罪人,更不怕死。
齐光是他做道士时收的徒弟,从小跟在他后头修炼。
这徒弟有仙骨,心也沉静,竟然百岁就修炼到了渡劫期。他渡劫的前一晚跑进言善房里,非常认真地说:“师父,我在上界等你。”言善不忍心告诉他自己永远无法成仙,只能同样认真地说“好”。
结果,自然是不好的。
将思绪收回,恰好又听到钟灵问了一个问题:“你死过吗?”
“死,是死过的。”言善说:“灵魂先飘出来,看身体自动修复完,再飘回去。虽然会丢失点记忆,但是百十年后就能慢慢想起来。当然,只记得重要的记忆。”
“哦,那么……”
“嘘。”言善望向楼上:“客人下来了。”
钟灵的脚立即沾地。
齐泽小心翼翼地走下来,讷讷道:“那个……”
他在楼上看见他们正聊得开心,不敢打扰。这会儿那么安静,又让他不好意思。
走近了几步,他看到一个熟人,眼睛一亮:“言哥!”
钟灵:“……”感觉被占了便宜。
齐光:“……”感觉被占了便宜。
“请坐。”言善向他介绍:“这是我的两位朋友,钟灵,齐光,昨天来做客的。”
“你们好。”见到生人,齐泽有些慌张:“我叫齐泽。”
“齐光,齐泽,光泽。哎哟喂,可惜你们俩长得不像……”钟灵打趣道。
闭嘴。齐光看她。
齐泽这才注意到他们名字的关联,更加不知所措了,连忙望向言善。言善咳了几声,说道:“你先吃饭,吃完饭后讲讲,你昨天遇到了什么。”
“昨天……”齐泽脸色苍白起来:“言哥,昨天我冲进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两个拿着枪的人?”
言善一笑:“在这附近还有人能拿枪吗?”
“我、我听见枪声了!”
“我没有看到两个拿枪的人。”他安慰道:“你先吃早餐吧,吃完后我们细聊。”
他话语中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