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只要有黑子在，这些怪物多少会乖乖披上“正常人”的皮囊，安于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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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极大优势闯入大学联赛淘汰赛的东大，在首轮抽签中如同一匹势不可挡的黑马，先后淘汰了四所强敌，将和歌山大学、应义塾大学、立命馆大学以及东京工业大学纷纷挑落下马。
若此番壮举出自某所底蕴深厚的篮球名门，这并不足以让人感觉惊奇，只是东大篮球社在过去十年的高校体育版图中，可以说是一个近乎被遗忘的注脚。别说跻身淘汰赛，这支球队往往在预赛阶段便已黯然折戟，甚至连复活赛的门槛都未曾触摸。有一年，这个社团甚至还因为经费问题一度闭门。
直至今年，在接收了名为“奇迹的世代”的新鲜血液后，东大如同一个被囚禁多日终于觉醒的猛兽，咆哮于赛场上，以零败战绩赢来了无数的欢呼与掌声。从第一场的无人观赛到后面场场的座无虚席，东大的比赛已成为联赛中最大的看点，不同于其他队伍或以防守或以进攻出名来形容，东大的球风变幻莫测，攻防一体，浑然天成。即便最资深的篮球评论家试图解析其场场迭代、难以捉摸的战术体系，仍需耗费一番苦心。
外界媒体从不吝啬对东大这支球队的溢美之词。
“东大的篮球就像是战场上狂奔的雄狮。”
“七战全胜，史无前例——篮球场上最耀眼的光，非东大莫属。”
“预测！篮球联赛最终王者，东京大学，荣耀时刻已经近在眼前！”
赤司的私人会客室内，男人将手中那本印有超大专版标题的篮球杂志轻轻放回梨花木桌上，随后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红发青年，几番斟酌过后，他才开了口。
“恕我直言，赤司君，您对黑子哲也这位选手的保护欲……是否有些过度了？”
“哦？保护欲吗……”
赤司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的弧度，他轻声重复，语调平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白河先生身为职业联赛专版的首席记者，却对一位仍在征战大学联赛的选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持续性的关注，甚至数次试图绕过球队进行私人接触——恕我直言，贵社对那孩子的关注是否也有些过度了？”
白河做体育记者已经有将近十二年的经验，他已经算得上是资深的老记者了，对于谈判桌上的交锋并不陌生。男人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低头展现出职业性的诚恳：
“黑子哲也，他是个极其特殊的球员。他身上所展现出的天赋、意志力以及那种……无法用数据衡量的赛场影响力，拥有着改变比赛格局的无限潜力。赤司君，我们的关注是出于对篮球运动本身发展的热忱，请您相信，我们想要采访的心意是真诚的。”
“真诚？”
赤司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词，他极轻地笑了一声，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若有若无地敲击了一下：
“这份真诚的心意，是否也包括了这个？”
红发青年动作优雅，修长的手指从身旁的抽屉中抽出一个质感厚重的白色信封，信封一角印着清晰的烫金徽章——那是日本职业篮球联盟的官方标志。他没有用力，只是手腕微微一抖，那信封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推送着，平滑地滑过光洁的桌面，精准地停在了白河的面前。
男人看到那封面，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白河先生，您的挚友、贵社的长期合作伙伴、新潟俱乐部的新任教练凯文·史密斯先生发出的职业球队邀请函，上周出现在了我的桌上。”
赤司的语气依旧平稳，相比于白河那份进入商业谈判模式的状态，赤司的表现则更像是身处于一个高维度的空间，冷冷地打量着这些别有用心的蝼蚁：
“邀请函上的目标直指哲也，条款优厚得远超一名大学球员应有的范畴，甚至包含了提前买断选项。白河先生，您与凯文教练这份突如其来的、饱含‘真诚’的心意，已经为我的人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男人一时间没有接话。赤司身体稍微前倾，绯红色的眼眸牢牢锁定着白河，所带来的压迫感令周遭的空气都有了片刻的凝固：
“告诉我，这仅仅只是一次单纯的、惜才的招募？还是说……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道尚未完全绽放的影子，提前卷入职篮的暴风眼中？”
会客室内的空气仿佛随着这句话而彻底冷却。
白河没有去碰那封信。半晌，他苦笑了一声，饱含歉意地回望向赤司：
“实在抱歉，赤司君，我先前并不知道凯文会……我们的确一起探讨过黑子哲也这位球员，他也的确向我表述出了他对黑子哲也的浓厚兴趣，但我以我的职业信誉担保，当时的谈话远没有涉及到职篮层面，我也未曾料到他会如此……迅捷且直接地发出正式邀约。这绝非我的本意，我也不希望因此造成我们之间不必要的误会。”
男人的语气恳切，眼神坦诚，看起来的确像是友人的过度热情和沟通上的失误。
赤司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没有立刻回应白河的辩解，只是缓缓向后靠进沙发里，这短暂的寂静比之前的对峙更令人窒息。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与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
“很遗憾，因为我的家族产业也有部分涉猎其中，我刚好对这方面也略懂一二。白河先生，您是一位优秀的体坛记者，更是一位深谙职业体坛运作规则的聪明人。您真的认为，一份来自B. League的正式合约，尤其是指向一名如哲也这般备受关注、且明显处于团队严密保护下的球员的合约——会仅仅源于主教练一时兴起的探讨和欣赏，而不经过俱乐部管理层、球探部门乃至背后资本的多方评估与授意吗？”
他没有给白河任何解释的机会，继续淡然道：
“您数次恰好出现在哲也独自训练的场合，您那些绕过球队的接触尝试，以及您此刻坐在我这里……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白河先生，您今天坐在我的面前，是作为一个单纯的传话人？一个促成好事的说客？还是——一份早已标好价码的‘礼物’的递送者？”
目光落在那份薄薄的信封上，赤司微微颔首：
“拿回去。告诉凯文教练，也告诉你所代表的任何人——”
“东大篮球队的黑子哲也，现在，以及可见的未来，都绝不待售。”
“至于您，白河先生，我的球队不欢迎任何怀有异心的访客。您与贵社的采访申请，永久驳回。请回吧。”
白河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做再做一些解释，但迎上那双属于帝王般冷漠的绯红色眼眸时，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男人只是默默地、略显狼狈地收起了那个沉重的信封，略显狼狈地起身鞠躬离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嘈杂的世界。
萦绕在周身的凌厉气压缓慢退去。赤司独自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关于新潟俱乐部股权变更的内部简报，再度审阅那些已反复研读的文字。随后，他从一叠文件底部抽出一份关于白河的附加档案，档案中夹着一张数年前的杂志访谈页。
那时候的白河的头发还没现在这么长，笑起来也挺温和，却掩盖不住眼底的疲惫。受访的青年坐在沙发上，右手缠着雪白色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搁在左手掌心。他在朝镜头笑，虽然这笑容十分牵强：
“……我曾经许诺过一定完成教练的梦想，为他和前辈们拿下一个世界MVP。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为追求极致的球速控制，我开始透支训练。加上半年前那场比赛的骨折没有好好保养，当问题爆发时……我才发现这只手已经不堪重负了。”
“是的，伤病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灌篮时发觉关节出了问题，一碰就会疼，后来不仅仅是灌篮，只是传球时手指也不可以再用力。我在是否退役的选择中挣扎许久……但是很抱歉，最终我不得不遵从医嘱，选择告别赛场。”
后续的内容，则是千篇一律的感谢与致歉。不过，白河退役后并未远离篮球，他将遗憾转化为动力，一步步成为首席记者，堪称转型典范。
然而，赤司深知，刻骨铭心的遗憾，有时会扭曲成一种执念，一种试图将未竟梦想强加于他人的重担。
赤司缓缓摩挲着那一叠材料，陷入短暂的沉思。
他想起更早之前，一些来自其他俱乐部的、相对温和的试探性接触，目标多是青峰、黄濑他们，对此他并未过多干预。他了解青峰——哲在哪里，光就在哪里，职业联盟的优厚待遇难以动摇其心志；黄濑自高中起就混迹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多年，他是所有人里最聪明的，早已熟谙如何规避风险；绿间的人生规划始终清晰，职业篮球本就不存在于那条既定的道路上；紫原更为随性，相较于其他人，可能会较为不可控一些——但归根结底，只要有黑子在，这些怪物多少会乖乖披上“正常人”的皮囊，安于团队。
唯独黑子的情况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