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我查询一下。”

黑子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撞得胸膛都疼起来了一样。

这等待的几秒无比的漫长，却又不愿意结束。

很快的，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夹杂了些许的歉意：

“很抱歉，７１３号病房的患者两天前已经去世了。”

两天前已经去世了。

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

啊……

啊……

黑子徒劳地张了下嘴，却连最基本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眼前仿佛是以每秒几百帧的速度闪现各种场景，悲伤的，残暴的，不能抑制。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瞬间在太阳穴处爆裂开来，就如同瞬间的溺水，失足的一瞬间，恐惧和绝望占据了全部的思维。

脸上湿得很快，黑子没发觉到自己哭了，事实上他在那一通电话前，眼泪就已经快出来了。他只觉得自己开始极度的缺氧，手脚紧跟着痉挛，抖得无法抑制，整个指尖冷得没了知觉，却又很快被人轻轻捧了起来，放在手心里慢慢地揉搓着，似乎是想要帮他回暖。

死亡这个词，以前真的觉得离得很遥远，说什么生死相隔，总觉得夸张而无法体会。

如今黑子还是觉得不真切，一点都不真切，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大脑却已经开始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他忍不住痛恨自己良好的记忆力，他甚至能清楚的记得和老人之间的每一天，每个情节。

五六岁的时候老人陪着他走夜路，因为老人有风湿，腿是弯的，身子直不起来也蹲不下去，晚上打不到车，他们走了一段路，却又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困倦得昏昏欲睡，看着一片漆黑像是没有尽头的夜路，回头对老人说，奶奶，我好累。他却没预料到老人突然哭了，眼泪顺着眼角的鱼尾纹而裂开，老人哭着说，对不起宝贝，我抱不动你。黑子揉揉朦胧的睡眼，伸出小手替她擦眼泪，说，我能走，我不需要抱。然后他拉着老人大步向前走。

说好的，要让她看到自己捧起奖杯的样子。

说好的，会带她去现场看自己打球的身影。

说好的，陪在她的身边为她减轻伤痛，让她有一个美好的，再也不会孤独的晚年。

说好的……牵着她的手，继续走下去的。

黑子这才意识到，之前他所有的人生规划和未来，都有老人的参与。

没有老人，他当初就不会在退部后坚持着继续打篮球，没有老人，他就不会在职业篮球圈里坚强而义无返顾地走下去，没有老人，他就不会在被所有人无视的世界里依旧这样乐观地活下去。他所有的爱好和活动，都有她在其中。一旦失去了她，真的觉得人生啊，理想啊，热爱啊，感情以及未来啊……统统和他没有了关系。

黑子垂下头，听到液体坠在毛毯上的声音，很沉，很闷，啪嗒啪嗒的。

他抬手摸了下，脸颊上的湿热并不像眼泪，更多的是那样的粘稠，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他有些恍惚，似乎是右眼肿胀刺痛，刺得眼泪不断地往下掉，缝合的细线扎进内眼角，可是却又不是那种严重，就好像多疼都不算什么了。

眼泪流得越多，缝合的线口似乎就崩开得更加剧烈，滴滴答答的迸溅在手背上，温热一片。

芥川轻轻放开黑子的左手，倾身靠过去，捧起他的脸颊，一点点为他拭去滑落到下颏的血迹，随后在那浸湿的纱布上印下了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却近乎虔诚的吻。

有些冰冷的手触碰到了黑子脑后的纱布上，捏起了打结的一端，芥川露出了有些疯狂却又无比激动的笑意来。想起护士的嘱托，他更是心脏狂跳，近乎痴迷地抽开了原本系得牢固的纱布。

白花花的纱布飘落在黑子的手边，顺着颤抖的手背滑到地板上，被芥川一脚踩到鞋底下。

炽热而晃眼的阳光瞬间倾洒入眼眶，刺得人双眼一阵无法忍耐的酸楚，就像是刀割一般的折磨，痛得血与泪顺着崩裂的刀口更加迅速地坠落，湿染了一片衣领。

黑子再也受不住，疼得当即惨叫了一声，死死地用手捂住跳动的右眼，手指控制不住地去按压疼得发慌的伤口，却无形中加速了恶化的速度，液体顺着指缝更快地往外淌。

那种被剜着痛是真的，撕心裂肺，愈来愈烈。

黑子被亲人的死和眼伤带来的疼痛刺得意识都有些模糊，身体倾斜着，眼看着就要摔下病床，芥川猛地靠过去把人抱紧在怀里，手指几乎掐进黑子的肌肤里。黑子浑身抽搐，却因为过度的悲愤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随着抽疼的动作偶尔发出几声呻吟，身体条件反射地使劲往芥川的怀里挤着，似乎是想借此消除一部分折磨——然而这样的举动无比成功地取悦到了抱着他的人。

看啊……黑子前辈就在我的怀里……

只要我松开手，他就会直接摔下去的。

只能依赖我一个人的黑子前辈，果然是最棒的。

如同鱼在浅浅的水洼里彼此依赖着共存，很狂热彼此支持彼此赖以生存。

也无处可逃。

芥川着迷般低头啃舔着黑子的耳垂，呼吸异常急促，热气缭绕在彼此紧闭的空间内，只是喃喃着低语，低沉的声音如同潜入体内的毒素，爆发的悄无声息，却又激烈无比：

“没关系的哦……黑子前辈。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永远都不会对前辈有所隐瞒，更不会欺骗你。很疼吧，前辈哭得好伤心啊……不过一直往我怀里挤的黑子前辈也很棒……想要依赖我对吗？好可爱呢……”

“我啊……就算是黑子前辈的眼睛瞎掉了，我也有自信继续爱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