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着眼眶摸着疼疼的脑袋,又说道:“有天我向他抱怨太冷,结果他用线线果实在我脖子上绕呀绕,差点把我给勒死了。”
“这至少出发点是好的吧?!”
“唔……”她想了一下,“他们家族的成员好吵,不喜欢。”
“那这也不关他的事吧?!”
最后,她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家的伙食太糟糕了,想吃的都没有!还全面禁烟!”
对于前半句无言以对,但后半句又惹得娜美小姐大骂:“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才不是!”她解释,“没有烟,我会死的……”
“我看你是活腻了!”哐当一声,头上又起了一个包,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娜美走远,然后又坐了下来。
路飞坐在她旁边,“看起来他对你挺好的嘛,太好啦。我以为你会被他欺负呢。”
她嗯了一声,“或许吧。”
“他怕是喜欢你吧?”一个声音冷不丁地飘了过来,她知道是佩金,但是她没有抬头。他的声音有点犹豫,似乎是在迟疑着该不该说下去。她感觉到身边的路飞抬起头,正看着佩金,但她还是只顾着抽烟。
“……Sherlock……?”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骂他。真是废话,谁喜欢我用得着你来告诉我!她又想起了那天他那副谄媚的嘴脸,气上加气。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方似乎稍稍朝她走近,她看到了他黑色的皮鞋,“……你还在生气?”
哼,她冷冷地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对方好像很无奈的样子,“那个……是我不好,对不起啦……”
迄今为止有那么多人跟她道歉,她原谅过谁?
“喂……Sherlock……”
她只求他快点离开了。
然而对方没有走,在被那么长时间的无视之后,佩金除了感到焦虑之外,他还很生气,而且,事实上,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却要强迫性低下头来向她道歉,他的颜面放得一低再低,可她竟然还不领情。他终于冲她发火:“啊——真是够了。”他很生气,“告诉你,我完全不感到歉意,我那天那么做,是每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做的。你以为我们都是四五六岁的孩子,把男女关系看得如此单纯吗?两性关系里这种可是最正常不过了。我看你,你以为堂吉诃德·多弗朗明戈,还有赤犬会那么单纯地对你好吗?!一个成年的、普通的男人,他们只要对你好,那么一定是别有用心。无非是想利用你,或者别的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吧?!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
他把气话说完之后,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前。路飞看了看他喘气的脸,再看看Sherlock。她的眼睛变得很锋利,牙关紧闭,看她的样子,跟要去杀人似的。她不是小孩子,是他把她当小孩子。他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她全部都懂,但他唯一不懂的,是他自己搞错了对象。如果他以任何方式对待别的女人,她都不会去管,也懒得生他气,她真是闲得慌才去生他气。但任何事扯上了她妈妈,她就不原谅。她绝对不原谅!
她缓缓站起来,皮肤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随后,她什么都没说,从佩金身边走了过去,踏着阶梯走回了舱内。
佩金要气死了。他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要个回应,结果这家伙以不回应来回应了他,他气得胃都疼了,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他要追上她,好好问个清楚。事情并没有如他愿,因为他被路飞抓了回来,丢在原地。
他气得大叫:“干什么呀?!你们这完全是在宠她好吗?!难道她就这样下去可以吗?”
但路飞只是淡淡地说:“以前,在Sherlock小时候,她……”
那时她十二岁。是艾斯刚走的几天后。她的父母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某天她在家看书,闲得无聊望着窗外,决定去山里面看看路飞,便买了一堆吃的顺着山路走了过去。那条路真是太普通了,普通到只能用普通这个词来修饰它。唯独那天不同,那天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她想都没想就侧过脸去,男人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看不见的阴影,他的大手伸过来,想要靠近她,他硬扯着她的头发,向他的身体靠近,强硬地吻她。唇齿相交间她感觉到有双冰冷的手滑进她的衣服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她狠狠地咬对方的舌头,手卯足力气推对方的胸口,可是她的力气和对方根本无法相比。口腔中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深不见底的恐惧向她袭来,她顿觉得头晕目眩,她想吐,对方冰冷的肌肤摩擦着她的皮肤,然后她蓄势待发,用全身的力气撞了对方一下。这一下奏效了,对方往后踉跄几步,她马上直直地往山中跑,并撕心裂肺地喊道:“Luffy!!!luffy!!”
为什么她会在半夜里独自一人哭泣呢?因为她有一些看不见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肮脏的、可悲的回忆组成了她。现在的她,过去的她。多弗朗明戈问她,“听说你半夜在偷偷哭呀?”是呀是呀。但是你能回到十年前去把我救下来吗?你现在比任何人都想杀了我。
路飞那时候在吃饭。房间里如沸腾的蒸锅般吵吵闹闹。他把肉一块块地塞在嘴里,山贼老大一边拍着他的脑袋,一边骂他把自己的肉都给吃光了。路飞咬着肉,看着眼前煮着汤的锅。他隐隐听到一阵叫声,便问道:“达旦,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嗯?”老大瞥瞥他,“没有啊,”把半碗饭塞到嘴里,“你幻听了吧?”
叫声远远地传来,他丢下手中吃剩的骨头,“不,肯定有人在叫我。”说着就跑了出去。但出到小屋外,他望着四周盘旋着他转的森林,不知该去哪好。声音又远远地传来,他马上跑了过去,穿过纵横交错的树干,他绕了很远,隐约地听到了声音,跳过一桩倒在地上的树干,踩过一堆杂草过后,他看见了她。
由于害怕,她跑了很远,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他看见她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身上被尖利的杂草和树枝割得血流不止,鞋子在慌乱中踩掉了,衣裳凌乱不整,他花了十秒钟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连忙跑过去。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她的胳膊时,她就怯怯地后退,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万念俱灰的心痛霎时间填满他的心,他把她抱在怀里:“是我。”他又说了一句:“是我。”说完,他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哽咽了。
他背着她回到了山中小屋,山贼看到意想不到的来客,以及她身上的伤痕,惊讶不已。有人拿着医药箱过来,要帮她包扎伤口,她看着陌生的男性,怯生生地往后退。达旦一看,把棉花拿过来,要来给她清理伤口,可她还是表现得非常害怕。顿时老大火大了,“我可是女人啊!!”
她低下头,撇撇嘴,默许了让这个看着像男人的女人给她擦药,转过头,看见路飞要走,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他回头一看,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为着她的挽留,他解释道:“我去帮你把鞋子找回来。”可她还是没有放手,于是旁边的人说由他们去找,他则坐在她身边陪她。
之后他们彼此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当天晚上,他看着睡在身边的她,站起身来,正要走出门时,衣摆又被人抓住了。他觉得自己要哭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从以前就一直被她保护着,现在他却还是被她保护。他已经十四岁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保护她了。艾斯不在,现在他要自己一个人保护她。可他突然好想哭。他转过身,安抚Sherlock:“没关系的,我哪里都不会去。”
真的吗。
第二天,他说她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但她坚持要回家,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她坚持要回去。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他其实是没办法保护她的。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与什么力量抗争。他根本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要面对多么深的绝望。他根本就不知道,其实她从那时候开始就不相信他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没办法相信别人了。这不是路飞的错,但这也不是她的错。当她想要与某一个人建立信任时,现实总是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残酷地回击了她。她想要信任她父亲,却意外地发现那个人其实很早以前,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就想要把她给杀了。她的人生从很早以前就规划好,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可她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一直以来,她总是受着某种伤害,为了避免这种伤害,她咬着牙,在自己身边画出一个圆,严禁他人介入,独自一人看着世界。
第二天,他把她送回到了村子里,接着自己走了回去。那条路很长,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牵动他的心,他想着如果看到可疑的人二话不说先揍一顿。他咬着下唇,决定要更努力。萨博死了,艾斯走了,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他再也不愿意看她伤心了。可当他回去时,发现Sherlock正坐在门前等着他。她手中提着平时来看他时会带来的购物袋,里面满满的全是零食。她拿出里面的冰淇淋,走到他面前,把袋子递给他,自己捏着冰淇淋的包装袋,眼睛有点空洞,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冰淇淋,融化了……”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说他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可她就是不愿意说。玛琪说话时脸上的担心。一大杯的草莓冰沙。女孩谎骗村里人说他们去抓萤火虫,结果被禁足一周。得知萨博死时她脸上的面无表情。她脸上的泪痕和流血的伤口。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他看到她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他的脚边画了一道白色的线,示意他不能靠近,于是,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而她也在远方远远地看着他。
她说:“冰淇淋,融化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丢下了手中的袋子,把她轻轻地拥在怀中。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对她同情。”他静静地对佩金说,“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她做的任何事,都有她自己的理由。不管是明戈还是赤犬,或者是你。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让她生气,但如果她不原谅你,你就不要强求了。”他深深吸一口气,“不管你是敌人还是朋友,是坏人还是好人,只要你敢伤害她,我就绝对不饶你!”
另一边她站在厨房的窗前,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的脑中只想着佩金说的关于多弗朗明戈的话。如果他真的是那样的,那么她就好办了。倒映在玻璃窗上她的笑容慢慢地扭曲,她自己也看到了,但不以为意。她想,如果多弗朗明戈真的喜欢她的话,那真是太好啦。因为她当初接近他,绝对是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