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他说：“这是波塞冬。是我吞下果实之后捉到的幻兽。原本我是王，它只服务于我一个人。既然现在你答应为王，从此以后，它就是你的东西。它的灵魂和你的灵魂捆绑在一起，只有你死去的时候，它才能够获得自由。在这之前，他不能背叛你，不能欺骗你。它的任何东西都是你的。”她还小，看着比自己高上很多的男人，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表情冷峻。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和它初次相遇的场景。在一座早已荒废已久的海底世界里，他的表情与其是冷峻，不如说是落寞。像是个丧妻了的男子一般以沉静却又哀伤的眼神看着海底的黑暗。她的父母被她赶出家门后，她不得不亲自料理自己的生活。可她并不是很会做饭，虽然她母亲做的饭也算不上好吃，但不至于饿死。那几天，她每天都去便利店买上一大堆泡面，即使如此，烧水对她来说也是个问题。她的个子那时候还没有办法够上厨房的台桌，好不容易踮起脚够上了，拿起水壶加满水之后，水壶又重得慌，提都提不动。她撇撇嘴，可怜兮兮地对水壶瞪大眼。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后，帮她把水壶提了起来，打开炉灶，把水壶放了上去，并站在一边抱胸静静地看着前方。

她盯着他好看的侧面看了很久，才想起忘了说谢谢，想起来要说时未免不合时宜。她有好多事情要问，比如说为什么他可以随时随地出现；为什么他明明是幻兽，现在却变成了人的样子；为什么他会被抓住等等。不过她都没有问，因为他突然说：“你以后就不要吃泡面了吧。”

说话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看她。如果不是因为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她可能会以为这个人在对空气讲话。她不笨，一听就知道是对她说话，于是她走到厨房的饭桌前，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着炉灶上蓝色的火焰，“嗯。”

临近夜晚，她坐在餐桌前看书的时候，这些回忆突然涌了过来。那都不是悲伤的、都是一些普通记忆，却带有一丝遥远的感觉。恍如隔世般的迷离感。这么多年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就像是温顺的小狗一般，在她需要他的时候随叫随到，她不需要他的时候静静地躲在身后。眼神却总是落寞，表情像是被固定地刷上一层薄薄的名为忧伤的油漆。她把书合上，趴在书上，想着自己可能有点对不起他。

路飞走了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看都不看他。

他又问了一遍，“在想什么呢？”

好吧。“我在想这本书里的主人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哪样？”

“……”她终于懒洋洋地抬起头，直视他。“干嘛。”

“没有啦。”他走过去坐在旁边，没再说话。

她也不说话，从冰箱里拿出了水果沙拉，又拿了两个勺子，走过去把其中一个勺子递给了他，两个人默默地吃了起来。吃完后，她把碗给洗了，他拿起她的书鼓捣半天，看不懂上面的内容后又放下了。她又走回去，趴在桌子上没过一会睡着了。他看着她睡着时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后背，觉得很安心，便又坐了一会，随后把她轻轻放在了沙发上。

那天晚上他们的晚餐吃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晚上，临近睡觉时分时，她醒了过来，看见路飞正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边揉着眼睛边坐了起来。路飞打开冰箱，拿出留给她的晚上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她走了过去，一副味如嚼蜡般难受地吃起了东西来。咬了半只鸡腿之后，她再也吃不下去了，便递给路飞。他把她递来的鸡腿咬了下去，看着她好歹是把汤给喝完了。之后她又把碗拿起，放在盥洗池里一阵刷刷洗洗，待她洗完之后，转头发现他还坐在那里，便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他盘腿坐在椅子上，对着她嘻嘻笑，她走过去，趁着手没干，啪一下把湿湿的手打在他的小腿上。水滴顺着腿腹滑落在椅子上，她看着他的草鞋，吐槽道：“啊，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呢。”

“什么？”他歪着头。

“我发现啊，”她戳了戳草鞋中露出来的他的脚掌，“你的草鞋真的很强大了，怎么穿都不破，钢做的吗？”

于是他便脱下草鞋，两个人对着它一阵乱拗，向后折叠了三百六十度的草鞋又反弹了回来，他说道：“好像不是呢~”

废话，她当然知道不是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他的五官扭在一起，露出一副‘你怎么老是催我去睡觉，我现在就是不想去睡觉’的表情。

她看着他的脸，炸毛道：“爱睡不睡！”

不睡就不睡。他坐在旁边，她把书拿起来翻到今天看到的地方，重新又读了起来。路飞在旁边看着她看书，一会戳戳她的脸，一会捏着她的胳膊，一会对着她做鬼脸，一会用橡皮绕住她的腿，天气炎热，她这个大冰箱刚好可以散散热，终于，他有点无聊地带泪趴在桌子上：“Sherlock……”

她只好关上书，用书背敲敲他的头，说道：“看你那么无聊，跟你聊聊天好了。”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等着下文。

“嗯，你知道我是天龙人吧？”

“嗯。”

“因为我是天龙人，所以我从一出生，就背负着我不愿意背负的东西。从我落地的那一刻，就有无数人想要杀死我。尽管他们的损失并不是由我引起，而是由于我所归属的那个种群的其他人引起。但是，倘若他们一旦知道我是天龙人，就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必须要杀人。你是不希望我杀人的吧？”

他点头。

“但如果我不杀人，就会有人想要杀掉我。而我为了活下去，必须要杀掉他们。我不是你。你从小就有恶魔果实的能力，再加以训练，就可以比任何人都强。我只能把自己的灵魂出卖掉，为了获得能够保护我的能力。”

“那我也可以保护你呀。”

“你真的可以吗？”她问道，“如果两年前，在香波地群岛，他们要杀了我的话，你要怎么办？你那时候是没有能力保护我的吧？”

……

“所以呢？如果那时候我不能保护我自己的话，那么我就会在那个时候死掉了吧？对不对？”

他嘟囔了一声，“那也不用非得把别人杀掉嘛。”

“我刚才说的只是个特例。现在我得很明确的要告诉你，是整个世界想要杀掉我。如果我有机会杀掉一个想要杀掉我的人，那么我是绝对会动手的。我必须得赶尽杀绝。我不能等到打败他们之后，让他们重新聚集成一大帮子人来把我给杀了。你真的以为我只是杀掉一个人吗？我要杀掉的，是世界的火苗。如果他们要杀掉别的天龙人，我就不会阻止。可如果那对象是我的话，我就必须要杀掉他们。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既没有要求他们缴纳天上金，也没有强迫任何一个人成为我的奴隶，可这样什么都没有做的我，却要成为他们仇恨的牺牲品，我要惨死在他们的刀下吗？难道我要什么都没做就白白浪费掉我的这一生吗？所以，为了不让这一切发生。我把灵魂卖掉了。”

他的头有点晕，世界天旋地转，他握紧了她的手，那双手冰冷无比。“那我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你，不让你继续杀人呢？”

她静静凝视着他。

他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你以后会结婚吧？”她突然问道。

他皱起眉，怎么又来结婚结婚的。“啊，那种事情我完全没考虑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