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森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墨水瓶都跳了起来。
索菲婭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嚇了一跳。
“你以为你拿到的是什么?普立兹奖的入场券?”哈里森站起来,肥胖的身躯在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这是一张催命符!你知道贵族家族在这座城市有多大的能量吗?你知道如果我们发表这个,明天报社就会被查封吗?”
“但这是真相——”
“真相?”哈里森冷笑,“韦斯特小姐,你在这行干了多久?三年?还是四年?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在贝尔克城,有些人是不能碰的。”
他走到窗边,背对著索菲婭:“你知道去年那个调查南区矿难的记者怎么样了吗?他'失足'掉进了泰晤士河。还有两年前揭露军火走私的编辑?现在在疯人院里,说自己看到了鬼。”
索菲婭的心一紧,但她咬著牙说:“所以我们就应该保持沉默?眼睁睁看著他们继续作恶?”
“不是沉默,是生存。”哈里森转过身,眼神里带著某种复杂的情绪,“韦斯特小姐,我知道你心怀理想,但理想不能当饭吃。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未来,为什么要为了这种...自杀式的报导毁掉自己?”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缓和:“把这些文件交给我,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销毁。然后你回家休息几天,我会给你安排一些轻鬆的选题——时尚专栏、社交舞会,或者採访一下贵族夫人的慈善活动。你前面报导的关於萌宠工坊的就挺不错的嘛,你看怎么样?”
索菲婭愣住了。
她看著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號称“要让权贵颤抖”的主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被磨平了稜角,被现实驯服了。
“主编。”她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跟我说的话吗?”
哈里森的表情僵了一下。
“你说,记者的笔,应该是为那些无法发声的人而存在的。”索菲婭的眼眶有些发红,“你说,如果连我们都不敢说真话,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救了。”
“那是五六年前的我。”哈里森苦笑,“五六年前的我还相信理想,相信正义。但现在...”
他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我有妻子,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份养家餬口的工作。我不能像年轻时那样衝动了。”
索菲婭沉默了。
她能理解哈里森的选择,真的能理解。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能保护好自己和家人,已经是一种勇气。
但...
她想起那些在工厂里劳作的孩子,想起贫民区那些喝不到乾净水的居民,想起所有被权贵碾压、却无处申诉的人们。
如果连她都选择沉默...
谁来为他们说话?
“主编。”索菲婭深吸一口气,伸手拿回那叠文件,“我尊重您的选择,但...这篇报导,我必须写。”
哈里森的脸色变得铁青:“你疯了!就算你写了,我也不会发表!”
“那我就投给其他报社。”索菲婭转身走向门口。
“没有报社敢接!”哈里森在她身后吼道,“格雷戈里家族控制著半个城市的传媒!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去?”
索菲婭停在门口,没有回头:“那我就自己印。哪怕只是传单,哪怕只能在街头散发...真相总会传播出去的。”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哈里森沉重的嘆息,还有一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
“固执的女孩...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索菲婭的公寓,傍晚
索菲婭坐在书桌前,手里握著钢笔,盯著面前空白的稿纸。
蜡烛的火光摇曳,在墙上投下她瘦削的影子。杰克蹲在她肩膀上,小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似乎在安慰她。
“我是不是太衝动了,杰克?”她苦笑著喃喃自语,“哈里森说得对,这可能是自杀式的行为。”
杰克歪了歪头,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脸。
索菲婭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但如果不写...我会一辈子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