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凝霜夜下拂罗衣,浮云中断开明月
琼兰被桓正修雅扶进观中后就倒下了,给桓正修雅添了吓,因而老实休养了很久。
桓正修雅看不出来什么病,琼兰也说不必请大夫来看,他猜到琼兰可能心知肚明自己何处不适,就没有强求。
许是很久未见,桓正修雅照顾得极细致。
琼兰躺在床上时,看桓正修雅为他忙碌前后,竟然觉得很有意思。
桓正修雅对遥玉峰的一切是那样熟悉。
就像是自己居住一样。
夜里有风扣响门扉,桓正修雅披了外衣去看,是否门未关严。
经过观内庭院,漆黑的夜里,还有飞卷进墙内的残雪铺在地上,小心翼翼踩在脚下,发出轻轻动静,他余光觑见琼兰卧房外的石栏边角处,伫立了一个黑色的高大背影。
那背影望着无星的夜空,发丝和披帛被吹得无声飞扬。桓正修雅一怔,深更半夜,此时对方应该在熟睡才是。
那个身影冷冷的,和夜色融在一起。
桓正修雅不知为何眼有些酸,感觉琼兰一个人,就那么一个人站在世界的某一角。
“没有星星,琼兰在看什么。”
他走上屋前台阶,靠近过去,低低一句话像是驱走寒气的暖流。
琼兰的道袍外罩了件黑色的披帛,又宽又长,风歇的时候会垂下一角,温柔地在堆在石板的地面上。回头看到桓正修雅,嘴角微抬,一瞬间,精致的五官都生动起来。
“我在看什么时候会下雪。”
琼兰伸手去握桓正修雅的手,修长的手指穿插过对方并拢的指缝,很是缱绻。
语气风轻云淡,却又让人听了伤怀。
“做了梦,醒后,便觉得这长夜寂寥了。”
“哈,莫非是噩梦,竟惊得你睡不着,你身体倒是好了很多。”他口中笑着回答,心里却想,不是夜寂寥,是人啊。
桓正修雅用余着的一只手合了合衣领,出来时他只是披着,没有穿上。
听得对方问梦,琼兰脑海里一瞬闪过被压倒在黄泉归线下粉身碎骨的那刻,翻山倒海的痛苦湮灭了他的意识,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像是烙在了灵魂上。
睫毛随着眨眼,抖了下。
面色不变,摇摇头,他将方才不自觉松开握着修雅的手,故作自然的抬起,替对方拉了下衣领,顺便向下而去,系好了腰间的衣带。
“只是...想起以前在森狱的事情,我在那生活里很久,比在论剑海还要久...”
一边说话,琼兰一边细心系了个松松的结,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将人拥在身前,裹在披帛里,一同挡风御寒。
两人身高相仿,他沉腰将头搁在桓正修雅的肩上,暗觉对方可能瘦了些,低声道:“我一直觉得那是段没有意义的光阴,除了使我遇到你,其余的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桓正修雅有些想摸摸自己的耳朵,对方的气息带来些许微热轻痒,却只是抬手摸了摸披帛上绣出的灵动白鹤。
“那现在呢?”
“或许,是将我变了些。”
那样漫长的普通日子,总归是磨掉了一些什么的。
琼兰想起千玉屑,又想起曾经死在怀里的若叶,下意识去碰一直戴在手腕上的木环,摸了个空。是了,他忘了,手环和自己一起被压碎在了黄泉归线下。
可惜,不如若叶所愿,最后走进他心里的不是千玉屑,是修雅。
“但这一世,真正有意义的,是你。”
琼兰心有所感,视线落向对方的发顶缓缓道。
桓正修雅侧眼看到琼兰白皙的下颌,他不知道琼兰怎么了,但还是不再继续看这个人的面庞,对方的视线像是有温度。
这人总是内敛至极,有时候偏又直白到戳人心怀。
“下雪了。”
桓正修雅看夜空提醒道,眼神一点也不去看琼兰,不想泄露自己方才的感动。
鹅毛般的雪花飘洒在周身,他神游起来,不知纯阳宫在何处,竟生出琼兰这样好的人物。
他们在山上住了很一阵子。
每日两人一起去喂太白仙鹿,去险峭的峰顶看茫茫云海蒸腾,去采草药,炼丹练剑,对琼兰和桓正修雅而已,时间好像过得比以前一个人时快多了。
在日渐的朝夕相对中,桓正修雅也自然从琼兰口中知道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比如,纯阳宫在何处,在对方再也回不去的另一个世界,还有琼兰曾经喜欢过得人,明秋。
他对明秋倒是没有什么过多在意,因为琼兰似乎也不再介怀过往。只是不禁感叹,年轻时的琼兰还真是和现在大不一样,有时桓正修雅也会想,若是当时遇见的是他,对方结局大概就不会这般了。
可缘分这种事情,兜兜转转,谁又能言论清楚。
明秋或许是一开始就心怀叵测,又可能是后来才心意转变,生出欺骗反叛。但桓正修雅旁听,也能感到对方在选择时的纠结痛楚。
更何况,坏人是琼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