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寂静,天光未醒。
远远连着地平线的海面还将染着半开不开的金红色,南海龙宫却早已喧闹起人气儿来,一边是
杯盘响脆的布置早饭,一边香闺里拳大的夜明珠连闪三下,被着浅蓝宫衫的婢子掀开了洇着薄红
的外罩头,整座龙宫都顷刻亮堂起来。
敖春雨巴在梳妆台上随她娘给她梳头。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犯困得紧,每天简直睡上八遍也不够。敖春雨本来还惦记着公主仪
态,勉力挺着腰板子端坐,可没两刻就颓下去,全身懒成了一团泥。
春雨她娘,被龙宫上下尊称一声“龙后”的这位,惯常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着,对着一团杂草
头发本来就愁得无从下手,又见她闭着眼睛在那儿哼唧,心头火起一巴掌扑在那小鸡啄米的脑袋
上。
“嗷!”
敖春雨扯开嗓子一声哭嚎,眼睛顽强紧闭。
“还睡呐!你几个哥哥早起了!去慢了又寻不到好位子……”龙后柳眉倒竖,絮叨张口就来,噼
里啪啦堪比佛祖念经。敖春雨听着只当助眠曲,一努劲儿翻身挺起,迷迷糊糊就往娘亲怀里蹭。
“娘……娘……不要上学,夫子总打我手心……”书院里孩子个顶个有来头,但还是架不住夫
子严厉,每天上学总是一阵鬼哭狼嚎。
龙后眼瞧着自己家孩子口齿不清地告着状,嘴角委屈地下撇着,包子样的白嫩小脸皱着,天底
下再恶毒的娘都狠不下心,只得抱着娃直哄:“儿啊,可给娘争口气……咱今天不迟到了,星君
他老人家也就没由头了不是?”
说起来春雨在龙宫排行最小,上头两个哥哥,敖不错和敖非常年纪都大了,继承了龙王性子,
一脉的稳重成熟。爹娘只一路盼星星盼月亮的,得来这么一个宝贝,嘴甜身子软的,给惯的娇气
到不行。如今话还没说囫囵呢,就得送到学堂里遭罪,为娘的心里前半不忍,但上学也是有必须
的理由,个中要紧也不得向孩子细提……
龙后心里转过几番念头,手上动作不自觉一重,把春雨头发都梳断好几根,这下子总算逼得人
睁了眼,眼泪汪汪的鼓着双大眼睛直盯着娘看,她娘对着这么一双泪眼心都要化了,梳子一丢往
孩子脸上直亲几记嘻声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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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是得上学。
上学这一段路远,须得二哥敖非常领着。九重天阙,清晨光景分外严冷,敖非常帮妹妹把斗篷
上的绳结系结实了,把这丁点大的小团儿驮在背上在云间穿行。春雨呆惯了海底,每天上天总是
不习惯,大约是怕高,老老实实地巴在哥哥背上一动也不动,活像只小乌龟。
学院设在九重天,最最是天界上层。紫色雾气缭绕下“松鹤”二字笔力遒劲,撇捺清晰。
敖非常把黏在背上的春雨活像摘个柿子饼一样的摘下来放到地上,敖春雨低着头蹭着脚下厚厚
的云层,身如磐石坚定不动,一只手把她哥的锦衣攥成了梅干菜。
敖非常哭笑不得,拍开她的手,又把衣角抻直了,这才伸过手去拧她写满不高兴的小脸蛋。
“瞧我们家小殿下,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可是不想上学?”
敖春雨直把头都要点没了,小鸡啄米没她半个卖力。
“也是没法子的事啊!多读些书才能和哥哥这般聪明!”敖非常恬不知耻地唏嘘,“今日可不
许再睡着了!要让我听说了回去就抄佛经!”这招还是和夫子学的,敖春雨算是有些小聪明的,
样样学得不错,唯独佛学一团乱麻,总惹夫子暴躁。敖非常一面恐吓一面欣赏着小孩子吓得像纸
壳一样白的脸色,觉得实在有趣至极。
敖春雨撅着嘴巴还要再辩,呼啦啦一阵风吹过,小斗篷飞起,再眨眼人已经没了。
敖春雨孤零零站在学院门口半晌,左看右看空无一人。再磨蹭了庶几功夫,才蔫头耷脑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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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课比往常三日加起来的课还没劲。
夫子已经说了半日的佛理。实在是高深难懂,敖春雨趴在桌上往簿子上画一只又一只小乌龟。
……别的她不会,乌龟画的极像,总被教画画儿的老师夸奖。
夫子是叫善德星君的,年纪不大,入天界的时间很年轻,光洁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是已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