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师尊,正是杵在一旁打蚊子的姬旬,他见宝贝徒弟提到自己,还很给面子的帮着瞪了钟梨一眼,试图传达出“我很凶”的意思,让一旁的小男孩看得忍俊不禁。
有姬旬和子翾两个人在,钟梨不敢造次,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目前的状况非是她可以应对,只得告辞退出了云屏湖的地界,准备回去找姜槐序禀告此事。
“小姑娘根骨倒是不错,可惜脑子不怎么灵光,没意思!”老神仙看着钟梨离开的方向,重重的哼了一声。
小男孩嘻嘻一笑,指了指旁边高高的树丛,道:“义父,咱们再不管,那边躺着的大姐姐可就真的没救了!”
随着小男孩的话音落下,高高的树丛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幻象消散,露出了躺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面色苍白,意识完全陷入了昏迷,状况似乎不怎么好。
子翾来到近前,动作轻柔的将一股内劲送入了女子的体内,只听女子闷哼一声,一股黑气从她的面上显现,随后消失不见了。
小男孩见此,面上颇有些意外,“好毒的恶咒,下咒的人这是想要她的命!”
老神仙哼了一声,嘟囔道:“他们惯会这些鬼蜮伎俩,章儿可不许跟他们学!”
被唤作“章儿”的小男孩嘻嘻一笑,应道:“不跟他们学,我只跟您学,您是‘老恶鬼’,我便做个‘小恶鬼’。”
子翾没有理会一旁斗嘴的一老一小,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神志不清的女子身上,见昏迷的女子面色有所好转,她慢慢收功,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小心的喂其服下。
老神仙这边收拾完了励志要做“小恶鬼”的小男孩,方有功夫顾及子翾这边。他俯身一瞧,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伸手探上女子的脉门,良久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放心,这姑娘内力不弱,又误打误撞的遇到了咱们,你把她抬到屋子里去,好好调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子翾沉默的点点头,动作小心的把女子抱起,正要离去,却听老神仙姬旬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嘟囔道:“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泥人,至于这么小心,平时对我都没这么孝顺……”
子翾动作一顿,眸中浮现无奈,“老师……”
老神仙最怕被人唠叨,立刻怪叫一声打断了子翾的话,“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我看见这姑娘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长得那么像,傻子才会猜不出。”
他瞥了眼靠在子翾怀里的姑娘,嘀嘀咕咕道:“生的模样倒是好,可惜性子跟你年轻时一样无法无天,还是嫀儿温柔可人疼……”
子翾闻言面色一变,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老师,慎言。”
“哎呀哎呀,你不要总是这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神仙像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蹦蹦哒哒的走了一圈,方停下来道:“最近‘九天’那群小王八盯咱们盯得紧,虽然掌门有错,但这些小王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几十年前那件事咱们还没跟他们算账,他们倒是有脸再次找上门来,真当自己是圣人治世,哪里都要插一脚!”
骂着骂着,老爷子似乎骂上瘾了,骂完敌人,又开始骂祖宗,“三百年前辟方一意孤行将阴阳家卷入乱世,致使门内损失了大批精英,有些支系甚至因此断绝!到了他曾孙绀弗,更是一脉相承的死脑筋,竟然会为了‘九天’这个乱七八糟的组织将阴阳家重新置于风口浪尖,结果被倒打一耙,至今祸及子孙!什么‘九天’,一代不如一代!”
眼看老爷子越骂越精神,子翾无奈打断道:“老师,最近这些人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等该如何打算?”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姜槐序与狼牙军的合作暴露开始讲起。
姜槐序作为阴阳家掌门,与狼牙一方的合作却从来不避讳旁人,自然很快为一直观察着狼牙军动静的“鬼谋”李复注意到,李复为探阴阳家虚实,走了一步险棋,直接将阴阳家的存在暴露于人前,并有选择的散布了阴阳家与狼牙一方有所牵扯的消息,除了激起一些正道武林人士的义愤之外,亦有一些投机取巧的人想趁此机会在乱世中分一杯羹,李复便在背后推了一把,造成了一批武林人士暗中计划进攻骊山的局面。
面对子翾的忧虑,老神仙表现的毫不在意,“不是已经布置好了?到时开启护山大阵,一切按计划行事,正好利用这群傻子帮咱们清清钉子!”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日前阿绫那边有消息传来,‘九天’内部似有分裂之象,你多留意一二,若有变故,立刻报于我!”
子翾点头应下,顿了顿,问道:“这些事,可要知会掌门?”
“知会她干什么!”老神仙毫不犹豫的道:“掌门最近事物繁忙,哪里脱得开身,瞧她这些年来神神秘秘的样子,门下弟子已有不少提出异议者,再这样下去,只怕又要麻烦我们这些老家伙咯。”
听出姬旬的言下之意,子翾心里一惊。
姬旬知她心中所想,却颇有些不以为意,“你不要操心了,她是嫀儿的徒弟,又不是你的徒弟,有功夫担心她,倒不如先关心关心你家老三……”
小男孩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听义父脱口而出“你家老三”的时候,还在疑惑“老三”是谁,明明不曾听说这位师姐收过徒弟……
说者有心,听者自然更为在意。子翾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她眉宇间担忧之色更甚,只是担心的对象却是换了一个人。
“那孩子南下去了扬州,说是出海,但不过是障眼法。冯师兄身上有您先前施下的追踪之术,他们如今已经回了中原,正往长安而来……”
老神仙吹吹胡子,翻了个白眼,“早猜到了,那女娃娃也是个主意大的,根本不听劝。日前我为她算了一卦,却是大灾之相,应验地就在秦陵。本来若要护她周全,只要想办法使她避开秦陵便好,偏偏卦象又显示,那座死人墓里有她的大机缘……”
说着说着,老神仙也有点犯愁了,来来回回踱了几圈步,方道:“不行,我总觉得掌门有些不对劲,她当年偷偷把那孩子带回骊山养了四年之久,整个阴阳家上下竟无一人知晓,若非唐简上门抢人,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这次她千方百计诱那孩子去秦陵,目的必不单纯!”
当年,抚雾惧怕自己的事被阿萨辛发现会牵连两个留在唐门的儿女,又因对唐傲风存着愧疚之心,更加不愿把丈夫一向看重的家人也牵扯进麻烦里,索性孤注一掷,销毁了所有当年可能会留下的证据,在唐傲风的身份尚未暴露前只身回去了红衣教,打算以自己一死平息阿萨辛的怒火。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抚雾曾妥善安置了年仅三岁的小女儿渺渺。
小姑娘年纪尚小,被母亲抹去了相关记忆后,在叔祖唐简的庇护下倒是过了小半年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唐傲风身上绝情丹的药力开始减弱,他慢慢想起了关于抚雾的一切。
对于妻子的不安,当年的唐傲风早有察觉,他心中本有了打算,却还没来得及与妻子商量,对方便已经选了一条绝路,幸好丹药毒性不深,潜意识里对妻子始终有所印象,正因这份模糊的印象,他才没有带着女儿直接回家。
唐傲风完全恢复记忆的时候,小女儿渺渺刚过四岁的生日,妻子生死未卜,他再也无法安坐,便将女儿暂时托付于叔父,自己秘密前往红衣教总坛打探消息,却不料为一旁窥伺已久的姜槐序趁虚而入,她以幻术扮作唐傲风的模样,趁唐简外出的时候拐走了渺渺,虽然很快为唐简属下察觉,但唐简不在,其他人终是未能拦下姜槐序。
渺渺被带回骊山后,曾在太一殿中被姜槐序秘密养了近四年,期间骊山上下无一人知晓,直到唐简闯山救人,事情这才暴露。这件事上,阴阳家其他人尚好,对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孩并不太关心,只不满贼人闯山一事,但对于早知渺渺身份的姬旬而言,他对姜槐序的警惕便是从此事而起。
姬旬是阴阳家上任掌门子戍之妻嫀夫人的同胞兄长,年轻时因为性子太过跳脱,虽然极有天赋,但仍是未被老掌门视为继承人,反倒是个性沉稳的子戍最后继承了阴阳家。
姬旬向来不在意这些,他比妹妹嫀夫人年长了足足二十岁,比子戍也大了十岁有余,对于小师弟继承掌门一事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反倒是小妹嫁了子戍的事更让他不满,到得后来子戍倒行逆施逼走妻女,姬旬才终于忍无可忍。
本来,嫀夫人在有所决断前曾试图联系兄长,不料那时候姬旬正在海外游历,并未接到嫀夫人的求救,等他终于接到消息赶回的时候,小妹和他那还不满一岁的外甥女已经下落不明,骊山中也满是对他不利的人。
他一面派亲信追查妹妹和外甥女的下落,一面联系阴阳家内部对掌门不满的人,试图推翻子戍与其支持者。也亏当时的子戍鬼迷心窍,行事越来越无章法,就连本来站他那边的人都开始犹豫,最后纷纷倒戈相向,子戍终是为阴阳家上下抛弃。
子戍死后,阴阳家内部动乱虽得以平息,但门内也元气大伤,姬旬一面忙于内部事务,一面秘密照顾身心受到重创的妹妹——他于巴蜀一带的深山中寻到了妹妹的踪迹,救下了当时重伤濒死的嫀夫人,却始终不见外甥女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