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槐序垂首听命,却听黑衣人又道:“那群童男童女的事调查的如何了,姬旬那老家伙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姜槐序道:“那些孩子确是先秦时期的遗民,对解开秦陵之谜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先前我还道他们踪迹难寻,不想安禄山的段贵妃亦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她主动向安禄山进言,这才把人都弄来了中原。”
她顿了顿,道:“至于姬旬,最近一直待在骊山别院,并没有反常的动作,只是不久前他不知道从哪里收养了一个孤儿,我见过那个小男孩,根骨极佳,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必有所成?”黑衣人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笑得有些古怪,“我看这老家伙是老的不能动了,只能待在家里养养孩子。”
姜槐序并未接话,她突然右手成拳捂住嘴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些痛苦的模样,倒是把黑衣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黑衣人一把擒住姜槐序的手腕探她脉搏,片刻后,皱眉道:“你伤的不轻,好好休养,骊山内外还需有你主持大局。”
“弟子受教。”姜槐序一脸平静的收回手,微微垂下眸子,掩饰住了眸底的异动。
黑衣人不疑有他,叮嘱道:“无绝容易坏事,先关他一阵子,至于刚才逃走的那个丫头,你负责处理。我还有要事在身,骊山这边你多加留意,不要对姬旬那老家伙放松警惕。”
交待完,黑衣人像来时一般,没有一点征兆的消失了。
姜槐序慢慢抬起头,脸上的恭敬之色已经不见,她注视着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原本明亮的眸光逐渐变得晦暗。
突然,她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一般,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痛苦之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以前绝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凄婉之色。
她望着大殿顶部的璀璨夜空出神,眸中满是失落与茫然。
“启君,为了保护那个叫阿淼的小女孩,你竟然选择牺牲她……”
“我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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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钟梨顺着沿途的血迹一路追踪至云屏水榭附近的时候,心中暗道不妙,她一方面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倒霉的碰到此间主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只是缉拿贼人,即使遇上了应该也不会有事。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她有些犹豫的走进了云屏水榭的入口。
云屏水榭位于骊山西绣岭的最深处,为群山所环绕,是一处环境极美的灵山秀水之地,却也是阴阳家的禁地之一。
最早,这里只是一处风景秀美的普通别院,直到阴阳家上任左长老姬旬选择了在此处隐居——这位长老到了晚年脾气越发的古怪,不喜旁人扰他的清净,平日里若没有经过他的同意随意进入云屏水榭,只要被他逮住,不管是谁都逃不了一顿责罚,虽然并不伤人,却会让人脸面尽失,久而久之,这座别院便成了阴阳家弟子眼中默认的禁地。
钟梨作为掌门弟子,之前一直在西绣岭闭关修炼,与云屏水榭一方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昨日,师尊姜槐序传讯给她,道是阴阳家进了贼人,她不敢怠慢,与其他弟子搜寻了一整天,终于找出了贼人的踪迹,一路寻到了云屏水榭。
钟梨心中打鼓,她一面觉得自己事出有因长老应该不会怪罪,一面又觉得以那位长老的脾气,说不定真的会加以责难。
也许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钟梨寻到湖边的时候,突然直觉有些不对,仿佛有一股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戒备的抬头张望,定眼一看,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云屏湖畔,一个白胡子老头佝偻着腰站在岸上,一双苍老却有神的眼睛正笑眯眯的看着她,不是姬旬又是谁!
姬旬年事已高,脸上布满了褶子,精神倒是很好,红光满面,眉眼之间舒缓慈祥,完全是一副老神仙的样子。
可惜,只要是见过他另一面的阴阳家弟子都知道,这哪里是老神仙,分明是个坊间话本里描述的能止小儿啼哭的恶鬼。
钟梨吓了一跳,赶忙行礼:“弟子钟梨,奉命捉拿贼人,不想竟惊扰了长老清修,实在惶恐,还望长老恕罪。”
“长老?什么长老?这里只有一个糟老头子,年轻人认错人啦!”
老神仙捋捋胡子,一派慈祥的样子,声音却变得有些严厉,“奉命捉贼,捉哪里的贼?这云屏湖难道会出贼人?”
“长老误会了……”钟梨一见老恶鬼有变脸的迹象,匆忙改口道:“前辈见谅,昨日有一贼人闯入太一殿,师尊命弟子们捉拿,弟子不才,刚刚寻到贼人的踪迹,这才一路追查到此,能否请前辈——”
“哎呀,闯入太一殿的贼,那可不是一般的贼!老头子年纪大了,受不得惊,让你们掌门自己想办法!还有你,赶紧走,别杵在这让老人家担惊受怕!”老神仙倚老卖老,毫不讲理,见钟梨一脸为难的样子,甚至原地耍起了无赖:“你再不走,我喊人啦……”
“师姐你瞧,义父又在为难人!”
钟梨左右为难之际,一声童言童语打破了僵局,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蓝衫女子正牵着一个小男孩往这边走来,那孩子看上去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想必是刚才出声的人。
钟梨疑惑于小男孩的身份,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她在蓝衫女子走近的时候俯首一礼,恭敬道:“弟子钟梨,见过左长老。”
蓝衫女子轻纱遮面,看不清真容,她微微颔首,虚手一扶,示意钟梨起身。
钟梨轻声谢过,余光却不敢打量眼前的女子哪怕一眼,也不敢随意多说一句话。
她面前的这女子,正是阴阳家现任左长老,外表虽不过二十出头,可自其接任左长老之位以来,却已经有几十年的光阴了。
当年,姜槐序为了进入红衣教卧底,不得不将一部分门内事务托付给姬旬打理,可谁知姬旬以年事已高为由,不顾其他长老的反对,毅然退下了左长老之位的同时,又推举了他的徒弟——一个名为子翾的神秘女子。
对于姬旬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弟子,阴阳家上下无人知道她的来历,只是碍于姬旬一力举荐,当时的右长老不知何故也没有提出异议,其他五部长老便给了姬旬面子,同意对子翾进行考验,若能得到门中的认可,便允其破格任左长老之职。至于结果,自然无需言明,自子翾那一年继任左长老之位以来,至今已经过去了四十余年,掌门不在骊山的这些年,她恪尽职守,就连一向与姬旬不合的右长老都挑不出姬旬这个徒弟的毛病,门下弟子对她也尽皆服气。
正是有子翾对阴阳家的掌控,姜槐序带着抚雾的遗体回到骊山时,忙于收回门中权力,疏忽大意之下竟导致抚雾的遗体被盗。
对于子翾的存在,姜槐序不是没有头疼过,但她心里也清楚,子翾再怎么让人头疼,都不如这个女人背后的姬旬难对付。
好在近些年,姬旬年纪大了,精力有所不济,虽然脾气依旧很坏,却再掀不起什么风浪,而子翾本性淡泊,并不喜与人相争,没了姬旬的撺掇,她也乐得清净,近些年甚至慢慢淡出了阴阳家众弟子的视线,守在这云屏湖畔一心专注修炼之事。
子翾的面容经过刻意的遮掩,轻纱下的脸显得分外朦胧,虽然隐约的轮廓根本辨认不出她的五官,却多少能看出她的长相似乎带着点异域风情。
她周身气质清淡如水,虽然气息有些冷,但声音很温柔,“钟梨,你暂且回去禀报掌门,闯入云屏水榭的贼人我会尽力捉拿,必不会令其损害到阴阳家,请她放心便是。”
钟梨迎着子翾无一丝波动的眸子,显得有些迟疑,但子翾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温柔的声音里满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你素知师尊的脾气,若此时不走,等会儿怕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