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进刀,声音都会变。
进多了,声音会变得沉闷,像在啃一块硬骨头。
进少了,声音会变得尖细,像在挠痒。
只有进得刚刚好时,声音会变得顺滑,像水流过石头。
“对,就是这个声儿!”老王眼睛一亮,“稳住!”
“再走一点……好,停!”
顾言朝猛地刹车。
车床慢慢停转,车间里只剩下余音。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一半。”老王拿起卡尺,对着那颗螺丝量了一遍。
“直径4.99。”他念道,“不错,在公差范围内。”
“但——”
他又拿出一把更细的卡尺,“这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精密,不在直径。”
“在——”
“螺纹。”
“螺纹?”顾言朝愣住。
“对。”老王说,“螺丝好不好用,关键在螺纹。”
“你知道,一颗合格的螺丝,要拧到第几圈吗?”
“第……几圈?”
“第10圈。”老王说,“再退回半圈。”
“为什么?”
“因为第10圈,刚好是它最紧的位置。”老王说,“再退回半圈,是为了——”
“给金属留一点呼吸的空间。”
“不然,它会在反复冷热变化中,慢慢疲劳,最后——”
“断掉。”
“你以为,我们拧的是螺丝?”
“我们拧的,是——”
“安全。”
“是一架飞机不会在空中解体。”
“是一辆火车不会在轨道上脱轨。”
“是一座大桥,不会在暴雨中坍塌。”
“这些东西,普通人看不见。”
“但我们听得见。”
“我们在车间里,每一次进刀,每一次退刀,每一次拧紧,每一次退回半圈——”
“都是在给这个世界,上一颗螺丝。”
顾言朝沉默了。
“来。”老王把螺丝递给他,“你自己拧一次。”
“拧到第10圈,再退回半圈。”
“记住那个声音。”
顾言朝接过螺丝,把它拧进一块预留好的螺纹孔里。
一圈,两圈,三圈……
他慢慢数着,同时仔细听着。
螺丝与螺纹咬合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生涩,变得越来越顺滑。
到第10圈时,声音突然变得沉稳,像一个人,终于站稳了脚跟。
“停。”老王说。
顾言朝停住。
“现在——”老王说,“退回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