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等他娘口头发泄够了,很识时务地给他娘斟来茶水润喉咙。
趁着他娘喝茶的间隙,墨玉飞快地取出从临忌那里拿来的画卷,隔着一段距离,当着白脂融的面儿展开。
“娘,您别忙着骂我,先看看这幅画。”墨玉道,“你见过画上的女子吗?”
白脂融没好气地一抬眼皮,目光落在那画卷上,随即怔住了。
好一会儿,她放下茶盏,视线却片刻不离地死死黏在那画上,站起身走到画卷前,伸手虚抚过画上女子的面容。
“这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白脂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稳住心神问墨玉。
墨玉始终留意着她面上的神情,适时地道:“您可曾听说过荣皇贵妃?”
白脂融微微一皱眉,沉思道:“你爹好像对我提起过,是……六皇子的生母?”
“是。”墨玉低声道,“这是我从六皇子的寝宫拿回来的,我在那里不经意看见署名有‘胭融’二字的画卷,进而得知荣皇贵妃名唤白胭融。我记得小时候在白灵岛时,您曾经和我提起过,您有一个姐姐,名字也是叫白胭融。”
白脂融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娘,我哪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墨玉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这画卷上的荣皇贵妃……当真是您那位亲姐姐么?”
白脂融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说话,目光落在画卷上,无论如何也挪不开去。
墨玉不禁再次叹息:“您一眼便认出了这画卷上的人,明明临忌和荣皇贵妃长得那么像,眉眼更是十足的相似……您是从来没有认真瞧过临忌吧?”
白脂融确实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临忌,人尽皆知六皇子不学无术,向来热衷于寻花问柳,在白脂融心中,那便是等同于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可如今骤然得知那滩烂泥有可能是她姐姐留在这世上的独子,白脂融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她和白胭融虽然不是亲姐妹——白胭融才是爹娘的亲女儿,而她不过是个被收养的罢了——可白胭融从来都将她当成亲妹妹看待,爹娘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白胭融都会主动分她一份儿。
爹娘原本是不打算给她取名的,只叫她二娘——白灵岛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二娘”。是白胭融拉着她的手,眉眼弯弯地道:“爹娘叫我胭儿,你便叫脂儿吧,我们的名儿合在一起,便是‘胭脂’啦——脂儿,你见过阿娘用的胭脂吗?搽在脸上可美了!”
后来她们爹娘双双意外离世,白脂融也生了一场大病,是白胭融坚强地支撑着,将重病不起的她带到前任白族族长——也就是现任族长白泓翼他爹的家。
她们爹娘和前任族长有些关系,前任族长听说她们爹娘的遭遇后,心生怜悯,十分善意地将她们留下了,还答应给白脂融治病。
那时候她们不过十一二岁,白脂融难以想象姐姐是怎么做到这些的——白胭融和她同龄,只不过比她大几个月罢了,居然硬是克服各种艰难险阻带着她找到族长。
还是个小女孩的白脂融当时便心想,姐姐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喜欢、最重要的人了。
后来她们一直生活在族长家中,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渐渐长大,不知不觉有了少女心事。白脂融知道姐姐的秘密——白胭融喜欢白泓翼,十分喜欢,几乎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步。
可白泓翼眼中从来没有白胭融,他的心神都被另一名女子占据了——那是白泓翼的青梅竹马,名唤白秋绫,是个明媚开朗的姑娘,向来对她们姐妹俩很友善。白脂融一方面喜欢温柔和善的白秋绫,一方面又想说服自己讨厌她——若不是因为白秋绫,白泓翼怎么会看不见她的姐姐?
再后来便是白泓翼与白秋绫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亲后,这对柔情蜜意的夫妇便离开白灵岛四处游历去了,一路上打听各种疑难杂症,高高兴兴地做着善事。
白胭融却钻进牛角尖里去了,怎么也想不开。终于有一日,她给白脂融留下一纸书信,便追着白泓翼和白秋绫离开了白灵岛。
几年后,白泓翼终于游历归来,形容狼狈地背着个命悬一线的小男孩,怀里还有一个气若游丝的女婴——那女婴便是醉影了。至于那小男孩,白脂融只见过一次,往后便再也没听人提起过了,大约是没能活下来,但凡谁敢在白泓翼面前提起,白泓翼便会当场冷下脸色。
而她的姐姐白胭融,以及待人温柔和善的白秋绫,却是从此不知所终。
白脂融不死心地去问过白泓翼,白泓翼只面色阴沉地说白秋绫不在了,别的一概不愿意多说。听说白胭融追着他们离开白灵岛的事,白泓翼十分诧异,显然在此之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白脂融的心霎时沉了下去——看来她的姐姐离开白灵岛后,是没找到白泓翼和白秋绫了。如今白秋绫已死,她姐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白胭融孤身一名女子四处游荡,这么多年来杳无音讯,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的白脂融已为人母,她的小玉儿都会走路了,可悲伤之情汹涌而来,她忍无可忍地当着白泓翼的面儿,失控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