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地叹息,我开口道:“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虽是问句,其实已不抱希望。
没想到的是,秦宝宝愕然一下,竟垂下头,幽幽道:“就算想起来什么,又能怎样呢?”
心头剧烈一颤,本已消退的希望油然生起,我哑声道:“宝宝――”
秦宝宝微颤一下,侧过脸,烛光照耀下眼角有泪光闪漾。
我刹时心软下来,从来,我就见不得她哭。叹了一声,放柔声音道:“过来。”
秦宝宝捏揉着衣角,一脸的伤心难过,磨磨蹭蹭地,蹭了半天才走到近前。我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温暖柔软的身体填满了四年多的空虚冰冷,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感到她是真实存在的,存在于我怀中,可以触碰,可以抓紧,而不只是午夜梦中一个美丽幻影,梦醒,只剩巨大的虚无空洞,和疼痛。
紧紧拥住怀中的温软,磨擦着她的耳际发边,我眼角已湿润,极度的激动和狂喜令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述,只能辗转反复地叫着:“宝宝,宝宝,宝宝……”心底积压的伤痛,仿佛随着这一声声低唤流淌出体外,纾解着四年来的思念渴盼。
怀抱中,秦宝宝柔软的身子颤抖,哽咽道:“我……我忘记了……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觉得熟悉,可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我心疼地伸手托起她脸庞,安慰:“没关系,大哥帮你想,来日方长,一定会全部记起来的。”
秦宝宝抬起头,眼中泪光盈盈,可怜兮兮地叫我:“大哥……”
我一震,这些年来,我从不敢幻想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她又是这样触手可及,再叫我一声大哥么?情动之下我忍不住低下头,想进一步索取更多,忽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又克制住自己,她毕竟失忆,我不能太过心急吓到她。
微笑一下道:“终于又听到你叫我大哥了。”
秦宝宝恍惚了一下,有些羞怯似的地低下头。
我忍不住挑眉,她在刑堂地牢那么大胆地猛盯着我瞧,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么?顾忌她此时对我怕是仍有些陌生的情绪,不敢太过逗弄她,忽想到一件事,道:“闹了一晚上,饿不饿?我让厨房做些东西给你吃。”
秦宝宝摇头:“我吃过点心了。”
我不禁皱眉,道:“那些怎么行,你还是不好好吃饭么?”微微松手打算叫人。
秦宝宝一把拉住我,仰首看我,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相处多年,我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软,及时点住她刚叫了一声“大哥”的双唇,警告道:“宝宝,别说让我生气的话。”我实在不想刚重逢就和她吵架。
猛然被一下推开,秦宝宝刚才还羞怯温婉的绝美面容突然间清冷如冰,含怒冷笑道:“要是我说了,又怎样?捏碎我指骨?还是划花我的脸?”
我几乎反应不过来,她若是记仇,当时也确是我心狠,但是,我看着她长大,即使她再闹别扭再生气,何曾这么对过我?
忽略心中隐隐的抽痛,忍耐解释道:“那时我不知道是你――”
“就算知道是我又怎样?卫大当家的威风我可是见识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是吗?妻子又怎样?拂逆了你恐怕照杀不勿吧?那你把我和韩仇一起杀了好了,用我的血染红你一言九鼎的名声,说一不二的威势!”
一句句翻脸无情的话象刀一样狠狠刺过来,极度的气痛之下,只觉脑中嗡嗡轰响,那些冰冷刻薄的话象是山谷中的回声一样,从遥远处传过来。
我一语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这个人,真的是秦宝宝?
在我的眼光下,秦宝宝忽然窒住,蓦然背转身去,不再看我。半晌,低声道:“对不起,我太过分了。”
我微闭下眼,告诉自己,她离开了四年,早已忘记我和她之间的一切,假以时日,她便不会这样。无声地长吐口气,冷静思绪,平静道:“没关系,我也有过分的地方,本来与韩仇的恩怨,就不该牵涉到无辜的人。”
秦宝宝纤细的背脊微动一下,转过身来,看到我的脸色,似有些歉疚,低声道:“韩仇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怒火腾然升起,我冷冷截口道:“黑云楼外,他不是已经亲口承认了么?”
秦宝宝一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脸上满是懊恼。
果然聪明如昔!
见她无话,我回身淡声道:“我去吩咐人取参汤来――”背转的身形突被人从后面牢牢抱住,我可以闪开的,但没有,太清楚她要说什么了。
胸中翻滚的痛苦和愤怒让我僵立在那里,任由她紧紧抱住腰间,看着她欺霜赛雪般的左腕上系着的一条寸许宽红绳,殷红如心血。
身后是她急切的声音:“大哥,我求你,放过韩仇,这些年若不是他保护我照顾我,替我挡刀挡枪,你早就见不到我了……”
我压抑着想掰开她手臂,但她硬是抱住不放,又不能真的运力,我终于克制不住怒气冷道:“若不是他将你从我身边带走,自有我保护你照顾你,何必他多事?”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做了这些呀!大哥,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这一次?”
我背对着她,掩藏住所有的脆弱与伤痛,心冷如冰,道:“你只知为他求情,那你有没有体谅我这四年的心情,你可知,我这四年都是怎么过的?”
身后寂然,我缓缓又道:“从前你也曾为一个刺客求情,甚至不惜与我翻脸,这次,又是这样,秦宝宝,在你心里,是不是每一个对你好过的人都比我重要?即使他们重重地伤了我,要杀了我,也比我重要,是么?”
秦宝宝终于慢慢松开了手,默然。
我站立良久,掀珠帘出去。
楼宇之外,战平肃然默立,院墙外火把光亮闪动,显然是被战平远远打发出去的一众儿郎。
见我出来,战平躬身道:“魁首。”
我疲倦道:“叫人准备些参汤粥饭,还有她以前爱吃的小菜。”
“刚才已经吩咐人去做了。”
我点点头,不想进房,仰首望夜空深沉,繁星无数,虽是春夜,山上仍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