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 付天白握紧手中的电话，惊讶地问道。

“小白啊，” 电话的那头的女声有着年长妇女对晚辈的温柔，“一直在资助你的那对夫妻，他们想收养你。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下周和他们吃一顿饭吧，地址我一会给你发到手机上。”

“华院长，” 付天白几乎有些焦急，“这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有准备。”

那边的声音是不变的温和，循循善诱到，“没关系，你可以先见一见他们。他们暗中关注了你很多年，你可以和他们好好聊聊。他们家的条件很好，自己本身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如果你去他们家，不仅能找个伴儿，还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挂断电话，付天白躺回床上，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

他对儿童福利院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6岁时被华院长接到那座三层的小楼里，和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睡大通铺、吃大锅饭。他依稀记得自己非常不适应，但现在已经回想不起来不适应的原因。后来听华院长说，大概是自己亲生父母家的条件还不错，从小养尊处优，到了那样的环境里一时没法转换。

但两年后他就从福利院搬了出来。他住到了现在的房子里，由一个年过花甲的保姆照顾。那时候华院长笑着告诉他，“小白，有一对好心的叔叔阿姨不想让你受苦，他们就把你悄悄接出福利院啦！以后就由杨奶奶照顾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她，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回来看看院长。”

杨奶奶一直照顾他到初中毕业，就离开城市，回农村老家养老了。从那时起到现在的两年时间里，付天白一直一个人生活，经济上也一直由“那对好心的叔叔阿姨”资助。

不是没有想象过那对夫妻的形象。大概会是一对和蔼的佳偶，女子温婉、男人亲切。他们大概也会是最好的父母，会培养出优秀的孩子。每次想到这里，付天白都会心生哀伤。

对自己的父母，他还有最后的一点记忆。那些记忆极端零碎、顺序混乱不清，勉强只能算得上断片。他记得爸爸高大的身影站在厨房的灶前，他嗒嗒地跑进门里，拽拽爸爸的衣角，爸爸便俯下身来，向他的嘴里塞一块炖的软烂的牛肉；他也记得在一个很深的夜里，自己全身滚烫、汗流不止，妈妈在衣柜里翻找出他的外套，焦急地为他穿好衣服，出门去医院的时候，忘记了关掉客厅里黄色的吊灯。相似的碎片还有很多，有的时候，他会在梦中记起新的碎片。比如，在一片跃动的红色中奔跑的爸爸和舞蹈的妈妈。那红色既像是夕阳染红的天，又像是无边的花海，总之那红色非常美丽。

渐渐的，他便不再能分清楚这些碎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凭空杜撰出的。他只是在它们之中寻找安慰，和属于家庭的温馨的氛围。尽管这安慰虚无缥缈，但总聊胜于无。

是的，他当然渴望父母与家庭。即使总是告诉自己他不在乎，但他终究只有17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想和同学一样，烦恼的时候向父母诉说，委屈的时候有父母保护。他想有个兄弟，或是姐妹，至少不会在寒冷的夜里难以入睡，至少生病的时候，能有人给他倒一杯温水。他要求的不多，但十几年来，除了华院长和杨奶奶，没有人给过他接近亲情的温情。

身边的手机一个震动。他解锁，看到那一行简短的地址。另一只手握紧又放开。说不上特别期待，也算不上特别紧张。因为他知道自己最后多半会退却，不会答应。他在自己的世界蜷缩了太多年，可能还不敢出来。

但这一次，他却非常想要争取一下。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离幸福这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