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路得飞快,景物快速向后移动,这是我不曾体验过的,很快,我又忘了自己的不快了。
我专心体会当前的感受,我享受这种速度。好久,我侧头对身后的汉子说:
“真快,真好玩。”
那汉子不作声。
我之所以称这些人为汉子,是因为他们满脸胡子,气势剽悍。可你也得和我说一句话呀。
“前辈,你们像英雄一样,好威猛哦。”我有点尴尬,不屈不挠的再说。
还是没有回应,我只好沉默。
脚下的小路并不完全成路,也许一年四季中只有一段时间是路,其余时间又长满了草,也只是长满了草而已,因为它一路适合马匹奔腾,不受阻碍,连大一点的石头都没有,连个深一点的坑洼都没有。
当眼前出现熟悉的景物时,我知道离馒头村不远了,走半天也可以到了。
于是,我便对身后的不与我说话的汉子说:
“大哥,到了,从这里回家我可以自己走了。”
我自动把这汉子从“前辈”降级为“大哥”,为的就是他不和我说话,我要报仇。
马匹突然停顿,我的肩膀一痛,整个人被放下地,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反应,那人已经和马匹向前冲去,一会儿就冲出好远,在一条叉路口处选择向右的那条。我知道,他是跑向山外了。
“谢谢大哥。”在他即将消失时,我对他大声喊道。
我知道,这世间有骏马,他骑的马算不算是骏马呢?他是不是英雄呢?英雄是这样欺负小孩的吗?英雄是这样无情吗?
早知道,我让你送到村里,送到大哥的馒头山。这下,我可得走上半个时辰了。唉,真笨,人家凶一点有什么要紧呢?不就是不和我说话嘛?不就是长个满脸凶巴巴的胡子嘛。
我打起精神,一路想着怎样回到大哥家里时怎么办?该以什么样不被责备的方式重新出现?
我已经失踪了八天,不,九天。
村里人都以为我死了吧?有人可怜我吗?有人会为我流泪吗?我死了像不像一只野兔一样被人遗忘?连个名字都是假的。我为自己来历不明的身世,啊,连来历都没有的身世悲伤,泪水流满了脸庞。
我不敢直接回家,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对,天准备黑的时候。
我回到了家,看见那棵不好吃的龙眼树,那双破鞋还在,它们吊在树枝上,在风中微微摆动。它们也真可怜的,被我穿烂得不成样子了还挂在那受罪。
屋子里静得很,没有半点动静。
我站在门外,轻声叫道:
“大哥,大嫂,我回来了。”
接着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里到外。
“志生,志生,你回来了?”大嫂哭着出现在我眼前。
她明显瘦了好多,眼睛红肿。啊,真的有人肯为我难过,为我流泪。我感动得哭了。大嫂一下抱住我,抱得紧紧的。她断断续续的说:“我骂了你大哥,说你大哥小心眼,我也骂了棚边和根生,说他们对你不好,他们这几天只回来过两次,每次回来都问志生回来了没有。啊,志生啊,大哥真疼你的,他为你流了好几次泪,说你真可怜,一个人来到这地方,没人疼没人爱。啊,我的好志生啊,你终于回来了,你饿不饿啊,快进来坐好,我弄吃的给你。”
我哭得泪水模糊,坐在凳子上,幸福的等待大嫂弄吃的给我。
门外传来脚步声,大嫂抢先冲出去,欢喜的说:
“志生回来了,志生回来了。”
“志生,志生。”大哥洪亮的声音带着喜悦,我则带着愧疚跑到屋外,一头扑进大哥的怀里,一边的棚边和根生则用手拍我的肩膀和背。这情景,实在太感人了,我哭得晕头转向,幸福得稀里糊涂。
吃饭的时候我终于知道,这八九天来,他们三人一直在寻找我。起初村里还有十来人跟着找了三天,后来便不见动静了。他们三人明显瘦多了,一脸的疲惫,但也一脸的欢喜。
我暗暗发誓,这一生,永远把大哥,棚边,根生当作好哥哥,永远对他们好,永远不让他们为难。
我甚至不用编什么话来为自己解脱,也不担心他们责备我。这真好啊。
但我得把遇到道长和星子的事告诉他们,他们听得很够味,也是一惊一乍的。我从他们的反应判断,道长和星子的事确实超出他们想像:那就是他们从来没见过道长和星子这类人。
大哥意外的克制不让我们喝太多的酒,他说,天亮就出发,去那个地方。
“可要走大半个白天呢。”我说。
“你被道士捉弄了,也被那个骑马的骗了,从这里到那个地方最多十里地,出门往北走,不用翻山,到了一条小溪后便往西,再走三五里就到死亡谷了。”大哥说。
“死亡谷?”我惊讶道,“我之前怎么不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