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芳璇独自走在有些细碎裂纹的古青石桥上,周围被漆黑的夜空包裹,伸手不见五指。
邺芳璇环视桥边,桥下好像是前情河,能听到匆匆的流水声,前情河不是死河,向东汇入岳海。
倏然间,对面桥头出现一束银色亮光,那亮光像是从月亮下放下来的,悠长到望不见尽头。从银色亮光中走出来一位男子,那男子邺芳璇觉得似曾相识,邺芳璇身不由己地像那个男子走近,她确定曾经见过他,上次在她的梦里,这男子说要他记住她。
只是上一次邺芳璇拼尽全力也没有看清这男子的容貌,可这一次男子被打在了银色亮光的下面,连眉毛间的米粒大小的黑痣都能看得清楚明晰。
那男子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向邺芳璇,满满的柔情似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他走近邺芳璇,双手搭在她如削玉般的双肩上。邺芳璇竟然没有抽离开自己的身体,仿佛这个男子对她没有半点的危险性。“璇儿,好久没见了,你好不好?”
那男子的声音像温柔的月光,撒在邺芳璇的心湖,荡出涟漪来。邺芳璇熟悉这男子的声音,就像她熟悉前情河的流水声一样。
她转动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追问:“我也觉得你好熟悉,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的眼神闪过一丝惊异,但他依然很耐心地道:“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前世的恋人,前一世我们两个殉情在这前情河里,走到三生石边的时候,婆婆觉得我们两个太苦情了,就在喝忘情水的时候,倒出了一些,让我们还可以保留片段前世的记忆。”
邺芳璇伸出纤细的右手,轻轻抚上那男子的脸颊,深情地与他对视:“我记起来了,前一世我等了你好久都没有等到你,这一世,我可以等到你吗?”
那男子嘴角翕合,可是话语却像卡在唇齿间,吐不出来,至少邺芳璇是听不到的。邺芳璇急急地抓住他,拽着他的衣袖,追问道:“你回答我,这一世,我可以等到你吗?”
月亮上撒下的亮光刹那间收回去了,那男子慢慢地变得透明,直至消失在邺芳璇的面前。邺芳璇脚膝酸软,瘫倒在地,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狠命得嘶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香榻上,邺芳璇骤然起身,冷汗淋漓,双手死死地抓住铺在身上的锦被,她的眼角还挂着泪水。绮晴快步走进来,一脸的紧张,悉心地追问道:“大小姐,您怎么了,出了这些汗,把睡袍都寖湿了。”
邺芳璇都没有听进绮晴的问话,她神情恍恍惚惚地喃喃自语:“我又梦到他,他到底是谁?怎么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绮晴好奇地追问:“大小姐,您说得是谁啊?”邺芳璇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刚才的梦境历历在目,她的思绪还没从梦里抽回来,“我总是梦到一个陌生男子,可是梦里我与他又是很熟悉的感觉,不过这次我看清了他的容貌,他的眉毛里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绮晴听了,忍俊不禁,语调轻快地道:“大小姐,是不是想嫁人了。”
邺芳璇的神情本来很严肃的,听了这话,不由得脸上泛起红晕来,似嗔似怪地道:“胡说什么?”
邺芳璇眼睛一转,好像想起了什么,唤了恨玉进屋,认真地嘱托:“前日里,圣上已经下旨派遣叔父出使丹族,我研究丹族语言与丹族文化也有一段时间了,丹族是一个很重义气的游牧民族,这次出使,我定要做为使者与叔父同行。可是叔父十有八九不会带我出行,这样,你们赶紧去准备两件男子的行装。”
洛城古道,闵麟丰身着湖绿色缂丝夹层杭织棉袍,外面披着深灰色鼠皮大氅。骑在枣红色马上,那匹马毛色纯良,没有一丝杂毛,腿高背长,实打实的千里马。
后面的双敞门马车里,坐着丹族使者邺尚儒,闵麟丰本来可以与邺尚儒同坐在马车里的,已进初冬,寒风凛冽,但是闵麟丰坚持骑马,在他的心里骑在马背上的才是武将。
邺尚儒为了邺芳璇的安慰,瞒了行期,把行李带到礼部,从礼部出发。邺尚儒心里念着即使没有译官,丹族也会有人通晓汉语,只不过这样谈判可能会处于被动地位,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大女儿冒险。
闵麟丰带领着大队人马路过微雨亭,男装打扮的邺芳璇与绮晴主仆二人就出现在闵麟丰面前,拦住了大队人马的去路。
闵麟丰被这半路闯出来的两个人惊地一晃,猛地拉住了缰绳,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瞠目怒斥:“你们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拦住我等去路。”
邺芳璇的目光本来只是看向邺尚儒的马车,听到闵麟丰的怒斥,才扯过眼神。可这一眼,她竟然深深地怔住,闵麟丰的剑眉冷眼,那眉间深藏的米粒大小的黑痣,他分明就是在自己的梦中两次出现的男子,世间真的有这样巧合的事,她震惊到没有回答闵麟丰的问话。
车队停住,又听到闵麟丰的大喊,邺尚儒从马车推开车门站出来,看到男子打扮的邺芳璇禁不住喊叫出声:“璇儿。”
站在邺芳璇身边的绮晴,拽了拽她的衣角,凑到她的耳边,“大小姐,老爷唤你呢!”邺芳璇的愣神被闵麟丰尽收眼底,邺芳璇的沉鱼落雁之容怎么是简单的男装所能遮住的,听着邺芳璇喊了一声“叔父”.
闵麟丰霎时明白她是邺家大小姐,曾经听二妹闵紫霄多次提到这位大小姐,今日一见是有些与众不同,但是不知为何她刚才那样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闵麟丰的心里竟然有些得意,这种异样的感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
“叔父,您怎么能哄骗我,您答应我带我出行丹族的。您向来最守信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幸好璇儿提前差绮晴恨玉打探出叔父的出使日期,要不然璇儿学的丹族语与丹族文化今生都没有用武之地了。璇儿一切准备就绪,誓要做为译官出使丹族,而且我打探到叔父并没有带着译官出行,没有译官我大梁谈判会吃亏的。”
邺芳璇这番软硬并施,邺尚儒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得投降。
“好了,好了,既然你都追来了,我还能怎么样,就依了你吧。外面这么冷,还不快上车?”
绮晴扶着邺芳璇上了马车,邺芳璇忍不住余光扫了一眼,马背上的闵麟丰。闵麟丰也不由地回望了身后的马车,心里暗自思忖着,这个女子不同于我见的所有的女子,她并不像二妹口中的大家闺秀,只懂得弹琴赏花,她竟然懂得丹族语,还有胆有识要做为译官出使丹族。闵麟丰的心里些许的敬意油然升起,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女子,只是不喜欢花瓶一样的女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