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徐徐缓缓地过。尽管是全省有名的榕川一中，高一的少女们心中仍有某个帅气的男生，某部催泪的小说或某位英俊的男星。轩萱依然悄悄喜欢沈叹，苏瑶瑶仍旧有事没事地转过身子和凌延风说话哪怕只是问一声好也心满意足。轩萱并不喜欢凌延风这种类型，眼睛很漂亮，眼角却微微上扬，有些轻佻。她只是奇怪性子爽直又单纯的苏瑶瑶为什么会如此着迷外表看起来很花心，言语总是带有一些痞气的凌延风，仅仅因为他在游乐园的一次出手相助吗？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沈叹？”苏瑶瑶咬着吸管，本来正专心致志地喝奶茶，这时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轩萱。她们早一见如故，轩萱知道苏瑶瑶虽然是个话痨加花痴，却不会什么话都外传，所以她是自己第二个知道这个秘密的朋友。

轩萱一时语塞。她只记得初一新学期，入学成绩第一的沈叹在升旗台上演讲《我的未来我的梦》。她作为班长站在最前面，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干净笔挺的校服，眉清目秀，语气温和不失坚定。演讲完毕，他垂下眼帘往下一看，目光到达她那里竟然微微一笑，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堪比那时冉冉升起的红日。那时的轩萱尚且对这种事懵懂，没有和纪汀兰一样成天追着偶像剧和少女漫画，满世界只有芭蕾、琵琶和诗词，并不知道心中早已埋下一颗唤作“喜欢”的种子。

“所以嘛，喜欢是没有理由的。”苏瑶瑶跑去扔掉塑料杯，又跑回来和轩萱并排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你看，我也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三年都那么坚持不懈地喜欢沈叹。他成绩好是好，可性格那么安静又没脾没性的，好像……小菇凉？”

“喂，你说什么？！”本还在静静听着的轩萱炸毛了，立马跳起来掐住苏瑶瑶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重新说！”

“好好好……咦，我说到哪啦？”

轩萱无语地放手：“说凌延风娘们。”

“去你的，他多帅啊……”

“得，尽惹桃花债。”轩萱想起他几乎对班上每个对着他眼冒红心的女生调戏个遍，不禁眼角一抽。

“噢，请别提醒我这个悲惨的事实好吗？”

被频繁提及的某人打了一个喷嚏，非常满足地想：又是哪个美女念叨我了。

程杨和凌延风打完球准备回家，他们就住在榕川市并且没有住宿。程杨本来是边走着边心不在焉地玩转手上的球，忽然停下了脚步。

轩萱坐在台阶上，原本经常高高扎起的马尾这时完全披散下来，背后的夕阳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黄。她背对着他们，做着各种手势不知道在和苏瑶瑶说什么，程杨猜想这时的轩萱表情一定很生动，可她从未对自己有过什么活泼一点的表情。他就坐在她后面，可她似乎总是不太在意的样子，彼此间对话也只有每日例行的问候。其实程杨一直在观察中知道，轩萱在面对熟识的人时是很开朗的，对苏瑶瑶、和经常来找她的女生，都会开个玩笑或互相打闹。但对于其他人，则是礼貌和疏远，与他很相似。

“哥们，看什么呢？”凌延风勾住程杨的肩膀，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出所料是轩萱，于是了然笑道：“能不能不要这么闷骚？可我说你们俩怎么一天到晚都不说话的呢？”

程杨并不理会。

“唉，你太失败了吧。多少女生追着你跑，你在意的却正眼都很少看你。”

“闭嘴。”

“你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吗？要不我来帮你问问。”

“不行。”程杨再送二字真言，却忽然想起轩萱在苏瑶瑶和凌延风谈笑间有时会转过身看他们几眼，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猛地盯住凌延风——不会喜欢这小子吧？

“你干什么？”凌延风被他不甚友善的眼光吓到，眸光一闪，嬉皮笑脸地凑近：“你该不会以为她喜欢我吧？不会不会……我身经百战，看得出她对我没意思的。咦，你吃醋了？”

“滚！”被说中心事的程杨果断把球扔到眼前这个大大的笑脸上，一脸阴霾地走了。

凌延风一手把篮球截下，夹在臂弯里，嘟哝着道：“恼羞成怒的男人最不可爱了。”

“延风！”苏瑶瑶已经看到他们，轩萱也转过头，脸上是尚未收起的笑意。

“瑶瑶，我正有事找你呢……来来来。”凌延风边向已停下脚步的程杨挤眼睛边走上前拉过苏瑶瑶。

轩萱见他俩窃窃私语，也无意探听，只好把目光移走，便看到不远处的程杨正注视着自己，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藏有一番笑意，不禁脸色微红，淡淡招呼：“程杨，过来坐啊。”

程杨原本看她对自己又露出那种标准带有疏离感的笑容有些不悦，可听她朝自己打招呼于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因他不常开怀大笑，所以一下子电力十足，把轩萱也愣在原地。

“怎么？”不是凶神恶煞的“干嘛？”也非拒人千里之外的“有事？”，而是温和的一声“怎么”，轩萱的心顿时和天际的夕阳一样温柔。果然还是颜控啊……她不禁唾弃自己。程杨在她身边坐下，继续放电，不对，是微笑。

轩萱心里想着他的笑容非常耀眼，所以话也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就想咬舌自尽了——肯定是和瑶瑶汀兰相处久了，花痴指数日益上升，理性已经战胜不了帅哥的魅力。

程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深吸一口气想掩饰自己异于平常的心跳，却发现空气里尽是轩萱刚洗完头发之后芬芳的洗发水香味。他看见她的刘海和发尾还有些许湿意，难怪没有扎头发，很想伸手摸摸她似瀑的头发又没有足够的勇气，这样反而显得局促不安，只能靠说话来打破这沉闷又叫他沉沦的氛围：“那你散开头发也很好看。”

这下轮到轩萱瞪圆了眼睛，看怪物似的盯着眼前这个笑得已经有些傻气的男生——她第一次觉得他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印象中似乎一切完美的程杨既有高材生的清高傲气举手投足间又带有一丝贵气，尽管男生缘倒不错，但女生在痴迷他的同时也给出这样的评价：冷血、无情、孤傲……

那么眼前这个笑意越来越浓的家伙是谁？这个说着自己“散开头发好看”的人是程杨吗?轩萱非常纠结，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程杨好笑地看着眼前不再一副公式化笑容示人的女孩脸部表情千变万化非常生动，自己的语气也不自知地放温柔许多：“在想什么呢？”

“恩……你为什么不经常笑呢？”

“……”程杨无语，为什么要在这么美好的时刻讨论他笑不笑的问题？于是毅然转移话题：“期中考复习得怎样？”

……似乎也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话题。

其实程杨很不喜欢别人询问或者讨论这个，无论他是敷衍地一笑置之还是认真回答好与坏都只会换来一样的回应——那便是千篇一律的奉承和赞美，不管真心诚意与否都把他捧高，而那些人只会仰望高高在上的你，当你跌落时几乎没有人去扶，反而在他拿高分时咬牙切齿认认真真问他怎么不去吃大便的人来得真诚。

真糟糕，问了连自己都反感的问题。程杨表面淡定自若内心实则懊恼不已。

孰料轩萱倒是偏头仔细想了想然后坦白地说：“其他不好不坏，就是物理挺没底。”她也是不喜有人问及此事，成绩在中学时代总会过分敏感，考前的询问很多时候更像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试探，回答复习得好万一考砸便会有风言风语的冷嘲热讽，回答得不好会得到一系列的附和但别人心里又不一定相信，她实在不懂把这种当成心理较量是不是真能给人带来慰藉。幸好程杨问得还不算讨厌。

程杨点点头，他是知道的。轩萱第一次段考成绩在班上仅次于他，其他分数咬得格外紧甚至语文还拉他一大截，就物理考了惨不忍睹的70分，总分一下子被落下。他不假思索地说:“我帮你。”

轩萱笑了，眉眼弯弯：“哦，为什么啊？”

“因为我物理好啊。”这回轮到程杨差点咬舌了。

凌延风在不远处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这回终于忍不住拖着苏瑶瑶走过来：“就让程杨帮你补吧，反正距离期中考还有十来天，不急。”

“可是你有时间吗？”轩萱看着程杨。

“有，当然有。那就晚上吧。晚上好呀……”凌延风笑得有些邪恶，完全无视程杨作出“滚”的口型。

轩萱点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程杨暗地里舒口气，自动忽略凌延风“快来感谢我”的眼神。

“可是……你们不是夜修不来的么？”苏瑶瑶一脸懵逼。

此时程杨已经恢复镇定，扯谎扯得特别顺溜；“凌延风成绩不好，晚上拉我过来学习的。”只要不是轩萱，其他女生他都可以应付自如。

“你……”凌延风的嘴巴张成“O”字型，程杨冷冷地看过来后他又赶紧闭上。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白眼狼”，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