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当事人倒是没理他,他的律师先生倒是约她去咖啡馆面谈了几次。对方正装笔挺,不苟言笑,每次都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问她索要赔偿。孟周扶着咖啡杯,厚着脸皮旁敲侧击地暗示:“那位先生看上去人很好。”
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律师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扑克脸,程序化地整理完材料,起身不咸不淡地对孟周说:“顾先生特地嘱咐过,务必将他的一切损失包括邮费和医疗费用计算清楚,否则肇事方的孟小姐也许会不高兴。”
孟周:“……”
孟周在医院多呆了一天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陈艾琳赶到医院远远地便看见孟周瘸着右腿,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医用手杖上,玩着手机。脑袋上还缠了几圈白色绷带,像极了植物大战僵尸系列的低端僵尸。
她的视线瞧过来,见到艾琳欣喜地冲她摇了摇手臂,像幼儿园等待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艾琳走近,抱着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位小朋友,调侃:“哪个仇家干得?下手可真重啊。”
孟周笑,“可能是Grace还记挂着她那只白鸽小宠物吧,报仇雪恨。”
所幸Grace并不在意她那辆九十年代的不知道几手的破车,报废就报废了吧。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嚼着洋葱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还帮我付了修车费用,大不了过几天去交易网站上看看再买辆咯。”Grace心疼地看着孟周的脑袋好一会儿,难以抑制难过的情绪,抱住了坐在旁边同样嚼着洋葱片的孟周,“上帝保佑我的小甜心Zoe平平安安。”
被抱住头的孟周停下嘴里嚼洋葱圈的节奏,闷闷地开口:“……你压到我的腿了。”
没了交通工具,上学倒成了一件难事。孟周每天早上支着拐杖坐公交车上下学,公车上的残障人士专座永远为她空着,偶尔还有白发苍苍的美国老大爷老大妈给她让座。时间久了,刚开始的羞耻心荡然无存,她已经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城市对她的“关爱”了。
过完宁静又平淡的周末,孟周回到学校继续上课,因为缺席了之前的小组实践活动,她同小组每一位成员都道了歉,理由是“不好意思,我在去的路上遇到车祸”。就像很多人为自己的迟到编的借口一般,组员并觉得敷衍。见面后,原本话到嘴边的“为什么缺席小组作业”的质问,也在看到孟周拄着拐杖出现在课堂上的时候,从喉咙口咽了回去。
强尼伸手扶了她一把,孟周回以感谢的笑。
“很抱歉放了你们鸽子。”
“生活难免有意外。况且上周也只是简单的取景,照片我一会儿下课后给你邮件。”
强尼的话很受用,她的心也宽,继续跟着组员完成接下来的进度。
与她同组的也是一个中国留学生,短发、戴眼镜,笑起来特别亲切。第一次见面时,是她主动同孟周打的招呼:“叫我茜茜就好。”
孟周回:“叫我周周就好。”
孟周的英文一向不好,写的报告时常错漏百出,茜茜总是帮她细致地修改后再用邮件发回来,效率高的不行。小组作业完成得很快,或是体谅她腿脚不便吧,孟周总觉得自己分到的任务极少,存了几分抱歉。
酒吧里躁动不安的音乐淌入人心,吧台那头坐了一个年轻的金发碧眼男人,白衬衫加黑色西装,一身正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酒保递给他一个子弹杯的野格酒,他笑着接过,扯了扯领带,一口闷下。
抬头见不远处一个颀长的熟悉身影出现,裹挟着些许外头的凉风,他向他招手:“这里!”
顾宜止闻声踱步过来,迈开长腿坐下。
“怎么这么慢。”那个男人随意地抱怨声,从酒保那接过第二杯野格,递给身边的男人,“没想到我居然闲到帮你去吓唬一个小女孩。”
顾宜止轻笑,接过酒也是一口闷下,浓烈的酒精混杂着草药的味道。
“你的时间我会以标准的费用付给你。”
乔治感慨他这位朋友真是阴狠,那个女孩看起来分明没有什么攻击性,就是嘛,有点傻。
“她太可爱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没要求看我的执业证明。”
顾宜止嗤笑一声。
“我和她谈了几次,每次机会都在催债,她竟然没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乔治讲到一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Eli,我觉得那个女孩在求饶。”
“嗯?”
他轻笑,语气轻佻:“她夸你是Nice People,你被发好人卡了。”说完便独自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劝他积点德,给人姑娘留点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