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语塞了。她只是用素帕轻轻拭了拭泪痕,便走过来,看纸上。
《猗兰操》!
“你!”她的眼中放出光来,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炽热的眼神正对着他,“是你,你是……”
“对,对不起,夫人,我一时兴起,就写下了,坏了这画的意境,我……”那双眼睛却怯弱了,吞吞吐吐地说。
她这才觉过来。他不是他,他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永远地……
掌心烧了起来。她霍地感到了,猛然松开手。“对不起,我,我把你当成了……你,很像一个人……”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的脸不知为何燃烧起来。他慌忙扭过头去,讪讪地说:“夫,夫人,不必,这么客气。”
瞬间,寂静横亘在他们中间,似一堵无形的墙。隔着墙,他们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以及那边,那莫名其妙但又心有灵犀般的颤动。
窗外,蕉绿流泻,如一眼有情的泉,流进竹帘里来。心思在这绿泉中,旌帜荡漾。
一会儿后,扬灵轻咳了一声。
泠梧从这迷人的寂静中醒过来,忙用素帕去掩眼角。
“夫人,我……”扬灵想把此来的目的说出,话到嘴边,又羞赧起来。
“你,有什么事吗?”泠梧也不自在地小声问。
“我,我此来,是有件东西,想,想送给夫人。但不知,夫人可喜欢?”扬灵终于说出了,又从衣间摸出了那只小小锦盒。
泠梧侧身一看,问着:“这是什么?”
扬灵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将锦盒的丝扣解开,一打开,一支如梧桐叶般撒开簪头的银簪便沐浴在蕉绿中。
“这,是给我的?”泠梧的声音颤抖了。
“是,是我给夫人的,不知……”
“你,何必这么费心,买这样好的簪子,定花了不少钱。”泠梧带着些微责意。
“不多,花不了多少钱。”扬灵辩解着,但立即,一阵自惭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他的喉头,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停了停,才轻轻地说,“我如今补了廪膳了,也有些余钱,想不出送什么给夫人好,所以就……”
“这钱是府学的奖励,你本该自己添置些用得着的东西。如今,你住在府学里,缺什么,少什么,我也不可能时时知晓,若一时有急,这些钱留着也可应付,奈何买簪子与我呢?”泠梧关切地埋怨着。
“我也不缺什么,夫人时时送来的已是足够了。”扬灵小心地说,“薛澈想,蒙夫人照顾这许久,夫人的恩德,一点一滴,薛澈都铭记在心,薛澈无以为报……”
“不要说了。”泠梧的脸色却突然激动起来,打断了扬灵的话,“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要总说什么报恩的话。难道,难道我是图你的报答吗?你……”
“不是,夫人,您误会了。”见泠梧变了脸色,扬灵急着解释道,“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只是想,让夫人高兴,可我不知道如何做,只好……”
泠梧只觉得鼻酸酸的:“这个孩子,想让我高兴。”她掩着泪说:“好了,扬灵,我很高兴,你回来,我就很高兴了,明白吗?下次,不要再送东西给我了,照顾好自己,多保重,让我放心。”
“是的,夫人。”扬灵默默垂下头,心却被这温暖的话浸得软软的。一会儿后,他再次抬起头,“夫人,那这簪子。”
泠梧莞尔笑了:“这簪子很别致,很好看,我很喜欢。”她伸出素手,轻轻地从锦盒中掂起它,只见簪柱呈锥形,簪头的梧桐叶状花纹很精致,放在手中,却是厚实的质感。
“夫人喜欢就好。”扬灵的心终于落下了,眉也展开了。
“来,替我簪上吧。”泠梧说着,把簪子递给了扬灵,并轻轻侧过头去。
扬灵紧张起来,手也颤了。他仔细端详着泠梧那乌云般的秀发,它们收中盘成一个大髻,斜垂在脑后,当心插一支和田羊脂玉兰花簪,此外别无装饰。扬灵拿着银簪比划来比划去,却觉得簪在哪里都不合适,却有些着急了。
“不要紧的,你只管簪上。”泠梧见他久久不动手,便安慰着他。
扬灵才定了决心,将银簪轻轻插在大髻的侧边,并问:“夫人,这样好吗?”
泠梧用右手抚摸一下银簪,说:“嗯,簪得很好,以后,我也只簪在此处。”
“夫人!”扬灵唤了一声,但又不知为何。
泠梧回过头来望着他,那一银一玉、一花一树的簪子熠熠,映出她玉色的面容来,光彩照人,扬灵一时也痴了。
“怎么,扬灵,你唤我么?”
“啊?”扬灵回过神来,却不知该说什么了,慌乱间,说,“哦,我只是,只是觉得您很好看。”
她惊哦一声,心底却似被落花触动了般,一种尘封已久的情愫,似泉水般汩汩涌出。多么久远,那是青春梦里的记忆。午后的阳光倦在美人靠上,泪水湿了那一页的《牡丹亭》。哦,她不愿如此,她想起来,她惊讶,她挣扎,却又留恋,这种感觉,却是如此美好。
她的脸在发烫,她害羞地回过身去,独对着那一窗的绿意。
哦,柔情在帘间一片一片地洒落,落在心里,却烙出花般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