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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伊甸之光 > 生活的面孔

生活的面孔(1 / 1)

 我们还没有从爸爸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村子里已经谣言四起,人们像避瘟神一样躲避我,让我再次体会到被人嫌弃的滋味。

太奶奶出殡时的棺椁事件,我就成桃花坞一大奇闻,当时说什么的都有,都被爸爸以保护我成长的理由压下去,如今爸爸的去世再次使我成为焦点。谣言有针对的说我命里犯克,不算太奶奶,爸爸就是实证,下一个轮到谁就不好说了。

一直保护我的爸爸死在我的诳语里,所以这次谣言的袭击我避无可避的被击中,而且击中在我最疼痛的地方。

太奶奶去世后的那些被压制下去的谣言经过时间和的酝酿和事件的发酵,一旦爆发,便像瘟疫一样不可遏制的蔓延了。

这一次,我没有委屈地找人倾诉,几乎相信了村人的传说。如果我真有传说中诡厄的能力,这却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不想伤害自己的亲人,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化解,如何规避。

妈妈从痛苦中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我的冷漠,难道她对我冷淡也有这个原因?想到她近期的变化,这才是我自爸爸去世后受到的最大伤害。

如果爸爸在世,他一定会设法不让这样的谣言伤害我。这样想让我更加难过,情绪低落消沉,不知该如何消解这一切;我尽力去讨好身边的亲人,为他们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可妈妈避之不及的冷漠,似乎我摸过的东西都带有瘟疫病毒让她避之不及,她的态度终于让我放弃了所有努力。

爸爸的陡然离世,也暴露出我们这个并不富裕家庭的所有窘迫,我们失去唯一的经济来源,失去遮风挡雨的大树,生活像换了一张脸,更像褪尽阳光的夜,漫长而沉重;它扭转面孔,把一切美好变成水中月镜中花,成为留在我们苦难生活中最美好的回忆和憧憬。

家境的一落千丈,大哥在部队根本帮不上我们,为贴补家用,妈妈借遍了四邻亲友,为节约开销,连家里看门的大鹅也被她处理了。

寒假很快来到,我缩在自己的小屋里整天不出门,我不停的画呀画,画的都是爸爸的头像,他浓密的头发,他宽广的额头,他眼角的笑纹,甚至是他粗糙下巴下不被注意的滚动的喉结,都成我描摹出的亲切的思念。我的书桌上,床上,地上,堆满了他的画像,画累了,眼泪流干了,就伏在爸爸的画像上睡去,好像小时候,他唱着催眠曲伴我入眠。

这天傍晚,我在睡梦中朦胧听见学校看大门的老陶哥哥说话:“小婶子,我准备了些炒花生是想请小叔写对联的……哎,今早走街上买了副,这些炒花生你留给小兄妹们香香嘴吧。”

我这才意识到快过年了,而爸爸的记忆和过年是分不开的。留在记忆里和爸爸妈妈一起忙年的美好和现实生活冷清的对比,思念悔恨和难过一起翻涌而来,眼泪再次滑落。

妈妈谢过老陶哥哥,把花生往大桌上一放,进了自己屋里好久没有出来;天黑了,二哥喊我过去做饭,等我们笨手笨脚地煮好玉米粥,二哥给她端进去,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这场景再次让我对爸爸的死再次懊悔不及,手足无措。

我缩进小屋,躲避别人也躲避自己,比一只躲在洞里的老鼠还惶恐,虽然没偷东西却有着做贼的心虚,若不是外面喧天的爆竹声,若不是徐风来看我,几乎忘记春节这样一个盛大的节日。

徐风帮我收起满屋子的画像,拉着我往山上去。太阳很好,可我感觉不到温暖,神山上冷冷清清,徐风拉着我走过小亭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我浑身有了汗意,手也暖了,他才在另一个山头让我坐下。

看着桃花涧蜿蜒的溪水,它们缓缓地流过,把我的心撑得满满的,我终于鼓足勇气问出那个早已认定却让我纠结至今的问题。

“徐风,我是不是很坏?”

“这不怪你。”

他并没有问我的问题出于什么就说出和大哥一样的答案,想必他已知道我问这句话的因由。他的话很简短,却让我有了流泪的冲动,我蜷缩在一起,再次抱着头蜷缩在膝头上痛哭失声。

“我知道我很坏,你不用安慰我……如果我不坏,怎么会对爸爸说出那样的话?如果我不坏,老天怎么会让那句话变成真……他是在惩罚我啊!……村子里的人都躲着我,我真的不愿意他们说的是真的,可是……可是你都看见了,看见了这一切,如果你害怕,就离我远远的,我真的不想害人呀……”

“夭夭!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我知道这些事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它们……只是个巧合,让你背负这样的罪名,我想舅姥爷一定也很难过。”

“我是咎由自取……”

“舅姥爷生前那么疼爱你,他也不想有这样的事发生……或许这真像老人们说的那样,是天命?”

“为什么,桃花坞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是我?”

“或许你真的有不一样的使命……”

不管徐风这句话出于什么原因,我却是因为这句话的触动得到安慰,虽然眼泪还在流淌,但这已经不是淤积的悲伤。

那一天,徐风陪我坐到很晚,下山后径直拉着我去了他家的锅屋,他给我打水洗脸,从闪着红光底火的大锅里端出饭菜。我很久没有吃顿像样的饭菜了,徐风不断的给我添菜,所以我吃的很饱,在他送我回家后,倒在床上睡了很沉一觉,没有做一个梦。

翻过年开学,为着我们的学费,妈妈开始向邻居筹借。村人因为时常来麻烦爸爸妈妈,又因为家里的孩子多一半都是爸爸的学生,大家出于同情和惋惜都慷慨解囊,这倒让妈妈不安起来,怕这份情谊太重,还不起。

因为没有经济来源,靠借贷过日子总不是个办法,村人的同情和惋惜时不时勾起妈妈心里的痛苦。妈妈不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她找到学校请求工作,学校斟酌考虑之后,给她一个代课教师的职位,带美术课,按课时计酬。

美术课是副课,几乎都被安排在下午,想多带几节课都不可能;副课又不被班主任老师重视,经常因为考试的借口被主课老师挤占;从五年级开始美术课就被取消,妈妈能做的就是给低年级的同学讲美术基础,或是给初一初二的学生讲讲色彩的搭配方法,等他们中有美术天赋的打下一点理论基础,这样的教育就结束了,所以妈妈想在工作中出成绩也是不大可能的。

因为购置绘画用品和课外辅导费的额外费用,我不得不面临终止绘画学习的结局。绘画并不是我最初的喜好,是爸爸一点一滴培养我对它的热爱;爸爸去世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对绘画喜爱的深刻程度,每每沉浸到绘画状态,依然可以体会爸爸对我独特的关爱;妈妈的刻意孤立使我更加思念爸爸,绘画就成我纪念爸爸和规避现实的港湾,我想成为爸爸所希望的那样,绘画学习就显出弥足珍贵,仿佛这样的珍惜可以挽留爸爸离去的脚步,唯有停留在绘画状态,才可以多挽留一会爸爸逝去的疼爱。

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来临,只是不明白在我抽出白纸准备绘画时妈妈幽怨忿恨的眼神;当我张口要钱买颜料,她终于忍不住:“夭夭,绘画本来就不是你喜欢的,你还是中止这种无谓的浪费吧。”

妈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年为了培养我的绘画兴趣,她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必要的时候要爸爸一起接力,她讲给爸爸听,爸爸再教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好动的我把绘画作为学前的正式学习。当初说让我学习我必须学,现在想要我放弃我就必须放弃,我不甘心。

我抵触着却没有反抗,直到同学交课外辅导费,想到妈妈最近的脸色和难处,我才不得不做出艰难的决定。

我找到陶老师可怜巴巴的和他告别,陶老师说:“夭夭,学费不是问题,如果你觉得在这里还能学到东西,就留下吧。同学们画坏的画纸一样能拿过来用,你看,这反面一样能画画啊,我也经常拿来用的。”

课外美术辅导班正式开课的时候,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坐进教室,发现给小学部授课的老师是妈妈,这让我大大吃了一惊,继而想了一想,就明白陶老师的用心了,他是想用课外辅导班的课时来弥补妈妈正课上的不足,这样多少能增加一点收入。

我十分感激陶老师为我做的一切,更加珍惜这样的机会,对妈妈带有警告意味的劝说沉默以对。衣服可以穿旧的,甚至穿哥哥的旧球鞋,我也要坚持画下去。但是笔和颜料这些必须的学习用品我还得向妈妈要钱买,这是最头痛的事,在家里除了碰钉子的结果,就是爸爸的去世带给她举家维艰的诉苦,令我愧疚,无法再张口。

可是妈妈对二哥却不这样,她总在二哥回家时问他还需要什么,似乎二哥一张口,要什么她就能给什么。还好二哥很体贴我,他从不提让妈妈满足他的要求来刺激我。

新学期发下来的水彩用完了,想到家里这些时日的景况,想到自己是造成这一现状的罪魁祸首,想到妈妈对我造成这一切的怨恨,很紧张开口跟她要钱买颜料。可是画还是要画的,绘画作业还是要做的,想来想去就用现有的颜料,创造性的涂上色彩,我想妈妈看了一定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感叹她那长不大的女儿懂事了。

第二天就是妈妈的课,开始上课之前照例是作业点评,她先表扬了几个同学,里面没有我,心里不免有了小小的失落;她又举起另一本作业,我一下认出来那正是我的,不由得紧张又兴奋:看来妈妈还是看到了我的良苦用心。

妈妈指着作业上涂成紫色的树叶说:“大家好好看看,昨天我们从讲过色彩的搭配,今天就有人想特别表现。你们看看,这样的色彩搭配缺乏起码的色调美感,除了反映出基本常识的混乱,就是想标新立异。就这种水平,还标的什么新立的什么异?只能是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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