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响起脚步声,费明赶紧把工作服放进纸袋里。
“你吃好了吗?”洗碗工站在门口喊。
“好了,一阵我收拾好帮你送过去。”我答应着她,生怕她进来查看。
“不用了。我的工作你做了,我干什么?你能帮我把碗摞一块,把桌子擦了就行,一会儿我来端碗。”洗碗工说完就走了。
费明说:“你也赶紧走吧,要被她看见,梅小姐明天准知道。”
“我还答应她帮着收拾碗筷的。”
“我来收拾。”
我走到门边时费明又追过来:“夭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堪的。那些东西你要扔,一定扔到一个不被发现的地方,不然我们又要挨无数次训斥。”
回到十二楼,我拿出工作服,看见纸袋底的食物旁还有一瓶洗发水,心里真的好感激费明的细心和热忱,如果不是因为他偷拿客人的点菜给我,我会十分欣赏他的。那袋食物我不能随意丢弃,又知丢到哪里,只好让它还躺在纸袋底。
早上再次醒来,发现那盏疲惫的走廊灯不亮了,我不知道它工作了多久,也不知它何时结束倦怠已久的工作,没有人对它的存在与否表示过关心。
在吃早点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只做一些准备工作,免得我把洗干净的衣服弄的汗湿,生出异味。当我清清爽爽地下去吃早点时,后餐厅已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我不得不忍着饿回到十二楼,又喝了许多水管水坚持忙到中午。当我赶到餐厅,后餐厅依然是空无一人的干干净净。
我沮丧地拖着疲惫的脚步虚弱的经过餐饮部时,正迎着费明,他看见我就把目光低垂下去,低声说:“梅小姐规定,中午只给二十分钟吃饭时间。”和他只是四目相对的瞬间,捕捉到他眼神里复杂的信息,他皮肤虽然黑,还是看的出脸上充血的皮肤。
我明白费明是想帮助我,也体谅到他为保全我的自尊后,那点热情变成有心无力的无奈,以及我的谴责给他带来的压力和惭愧。
饿着肚子回到十二楼,我呆呆望着那个装食物的纸袋。我应该把它扔了,才对得起昨天对费明说出的那些理直气壮的话。可是当我拿起纸袋时,又忍不住打开它想看一眼,一股食物的腐败气息却在我打开的一瞬间直冲过来,我赶紧把它拎到洗手间,又怕来人闻到气味追问起来,就放开水龙头冲洗,等冲洗过后,它们又变得那么鲜美可爱了。
这些都是我难得一见的美食,在我的记忆里,享用这样的食物大多在年节,爸爸的离世,把妈妈精湛的厨艺也带走了,除了玉米咸菜粥她再也做不出好吃的,再见这些美食的机会都没有了,更别说把好好的食物放坏扔掉,想想都是罪过。
可我如今真的是饿着肚子把这样的食物放坏扔掉,被人遗忘似的在十二楼工作,饿饭,还要强人所难,曲解别人的好意。
想到年节的美食和妈妈的厨艺,我又想起妈妈做的糖醋鱼,我离家时那条没有动筷子的糖醋鱼,想到二哥说过的话:“今天能做这条糖醋鱼,意味着妈妈以后要吃很多天的咸菜玉米粥。”妈妈的生活到底有多难,我从没好好体会,只一味的为自己没有满足的愿望喊冤叫屈,觉得她对自己不好,偏心,在有了这一年的经历后,原来对她的那些恨意已经淡了很多。
这时候回忆起的妈妈,没有了诡计多端的处心积虑,只是个难为无米之炊的巧妇,对她的那些做法慢慢体会出当初那些令我愤怒和不齿的做法的真实意图,即使真有对我的偏见也被时光过滤,被记忆的光晕漂洗,不再尖锐,还有那令我深恶痛绝的菜叶粥,在此刻的记忆里,因为一个个小细节而彰显出妈妈的特别用心,飘荡着温馨的香味。
不得不说说妈妈为了做好菜叶粥的煞费苦心,知道我不爱吃菜叶粥而为了让我吃下她金能提供的饭食也是想尽办法。
妈妈不是普通的村妇,除了栽花植草吟诗作画,对四季五谷却是一窍不通,用到一片菜叶的时候都要上街买,她却在爸爸去世后学会种菜,在夏秋两季的收获时节帮人收庄稼。淳朴的村人便以田地收获的农作物作为答谢,妈妈舍不得用黄豆和花生换油,炒熟了研成碎颗粒状装在瓶子里,在装出一碗菜叶粥时挖一勺洒在粥上,那一碗菜叶粥吃起来就有特别的香味。妈妈还用石臼给大麦玉米脱皮,用脱过皮的大麦煮出来的粥喝着滑溜溜的爽,玉米粥却不是我喜欢的,但如果掺在白米里做干饭,米饭蒸出来后,碎玉米像点点碎金点缀在白珍珠似的米粒上,看着就让人食欲涌动,口舌生香。
想着艰难岁月里的食物留在记忆里的香甜,眼泪不知不觉的流出来。
我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会开始想家想妈妈,而家的概念又这样被具体化成了某种味道,即使是妈妈做的咸菜玉米粥,也有了特别的滋味,因为有它,不会让我在面对盗泉的时候,为物质和精神的取舍难以抉择。
如今离家快一年了,二哥也快毕业了……妈妈,你们现在还好吗?
为了不被想家的情绪左右,我又下楼转了几次,知道没有饭吃是肯定的了,才失望的回到十二楼,当我又打算用水管水充饱肚子的时候,看到那些准备被我扔掉的食物,正色泽鲜美的呈现在我眼前。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从小爸爸也是这么教育我们的,浪费也是令人不齿的。
我拿起一块食物闻闻,已经没有特别强烈的气味了,只在送进嘴里咀嚼时嚼出不是滋味的滋味。我想到爸爸,替他心痛自己,含着眼泪把它咽下去,然后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