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一口饭菜没到嘴边,朱承德的谕旨先到了葛青耳边。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很清脆的嘎嘣一声,葛青的下巴毫无征兆地掉了
“美食误我啊!”葛青歪着头,嘴巴半张。
喜鹊一边给葛青卸钗,一边张罗底下的丫头打水:“这下府里谁不是对奶奶您服服帖帖的。”见喜鹊略笑得略意味深长,葛青跟个二傻子一样,合不拢嘴、“灾摘”不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幸摘乐祸的样子。”
葛青从前胸无大志,然而与许多人远离纷争的心情不同,她越参与到纷争当中,却越觉得有趣。最重要的是,孟怀远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什么才叫做豪情万丈,什么才叫不枉此生。慢慢的,她竟然也生出成为女巾帼英雄的梦想。
如今得偿所愿,她该高兴才是。但大豁朝不比现代,现代女人可以为国出征、征战体育赛场,可古代女人的天职就是相夫教子,尤其是在封建意识极其强烈的大豁朝。对于自己可能受到的非议,葛青不无担心。
喜鹊似是看透了一样,笑着为葛青重新挽了发髻道:“历史上能作为将领、出征在外的女人,奶奶可是头一位。这份荣誉,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此事一经传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咱们府里也议论纷纷。她们自然有诋毁的,也有嚼舌根的。可我听她们话里话外,也都羡慕得很。”
“这话从何而来?”葛青看发髻已梳妆完毕,起身走进抱厦之中,铺背上炕,让喜鹊也坐下。
喜鹊挨着脚踏坐下了,笑道:“奶奶有所不知。几千年来,女人都只能在府宅之中,伴着丈夫和孩子过一辈子。你以为大家就真的满足于后宅的这一方小天地吗?据我所闻所见,绝不是这样的。那些人虽然嚼舌根,可是她们也向往,只苦于了无机会罢了。何况除嚼舌根的人以外,还有一些姊妹们,竟公开表示以奶奶为荣。有了她们,奶奶何必再顾及那些瞧不顺眼的人呢?”
葛青扶了扶下巴,感觉又掉了一截。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因缘巧合得来的一个机会,竟有如此大的功效。反正早晚要回去,现在的就当是额外体验、权当积累经验了。
但她空有豪情,毫无战斗经验,如何能当好一位总兵呢?哦,“老烟鬼”吴敬文。
吴敬文坐在雕花木凳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向空气中吐了一团白烟:“恭喜夫人升官。”葛青笑道:“应该恭喜先生才对。”
吴敬文点点头:“的确。夫人此行,没我不行。听我为您一一道来。”
原来,朱承德封葛青为官,其目的绝不仅仅是欣赏葛青的才能。葛青一个女子,只不过被当成了一枚威胁张老狐狸的棋子。自古以来,女人或许有参军报国的,但要不就是如同花木兰一样代父从军,以军功抵罪,要不如同梁红玉一样协夫作战,不能得一官半职,只能凭夫获茵,得一诰命。最多是像唐时武则天,因为一把手是女人,所以任用了许多女人为官。可也没有充武职直接出征的。
朱承德打的牌,就是一副改革的牌。他在试探天下人的反应和底线,以确定自己今后的几项政策是否能够实施。如果天下人接受这一举措,他便是赢了;如果输了,那就推到张老狐狸头上。毕竟葛青是他的儿媳妇。
而正因为朱承德没有真心实意的信任葛青,所以才派遣孟怀远随同前往,省得在和东瀛人打架时捅了篓子。
葛青听完,下巴彻底装不上了。
麻蛋!就这一个破官,竟然搞出来这么多事。老子不干了!
见葛青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加粗的咆哮体,吴敬文又轻飘飘地吐出一口烟:“夫人,这是条贼船,现在说下,晚了点吧。”
葛青把眼前的烟都呼扇开:“不下就不下吧。”反正你也跟我一起上了这条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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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豁皇宫中,朱承德正坐在案后批阅奏折。他速度极快,一目十行。自从知道自己要当皇帝之后,他就立志要做一位英明能干的好皇帝,既不能辜负列祖列宗,也不能辜负天下百姓。
他又拿起一封奏折,然而下面的另一封奏折却映入眼帘。朱承德将头一封奏折放下,拿起第二封奏折。张老狐狸的,他倒要看看他写了些什么,是不是要致仕了?朱承德有点兴奋。他这招使得不错,他得让狐狸知道他不走寻常路。然而打开奏折,见上面只就西南灾民一事略表意见云云以外,竟什么都没写了。
朱承德愤怒了,老狐狸这是铁了心的要和他玩到底吗?那他就陪老狐狸玩一玩吧。
朱承德又翻开另一张奏折,下了一道谕旨:吏部员外郎张九常因收受贿赂,贬官为淳安知县,即日上任。
升女贬男,摆明了是说张家后继无人啊!
张九常:我招谁惹谁了!张祢衡倒不怎么在意,他认为,葛青也算是他张家的人,何况儿子不给力,不是还有一众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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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远门了,葛青要给贺氏请安自不必说,儿子女儿她也是放心不下的。下了学,葛青将瑜哥儿和娥姐儿叫到身边,仔细地安慰道:“先生随我一同走了,你们今后换了先生,仍要好好尊重他。你祖父为你们挑的家学先生不会错的。”
瑜哥儿笑道:“吴先生那个大烟鬼,换了就换了吧,省得呛。”娥姐儿却叹气:“先生知识渊博,才学深厚,又精通四象八卦,旁收杂学,他走了,恐怕还真难得再找一个与之相称的先生来。”
瑜哥儿忙拉了拉娥姐儿的袖子,道:“母亲比我们更需要吴先生。”
娥姐儿的眼睛里有一丝不解,随即豁然开朗:“母亲此行,万望以身体为重。”
葛青感佩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她原本是想来安慰两个孩子的,没成想两个孩子居然为她考虑的如此周祥。她真是自愧不如。
她忙拿出自己绣的两个荷包:“为娘不能带你们一同前去,否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一趟远门,肯定比在书斋里学到的东西还多。但你们年纪尚浅,需要长辈保护,行军打仗的,哪能顾及到你们小辈?尤其是瑜哥儿,今后还要以考取功名为主,再过两年就要参加春闱了,可不能因此耽误了时间。”
瑜哥儿低了低头,没有说话。葛青一拍大脑,哎,当妈的就是这样,容易犯唠叨病!赶紧让喜鹊取来托老二买的两只八哥:“这只鸟是我专门找你们的二叔买来的,极其聪明,很会学人话。为娘现在要走了,不知要走多长时间,甚至不知此行是否能回。所以,为娘教了它如何叫你们的名字,娘亲走得这段时间,寄信是一条。但书信总归要耗些时日,你们如果想我,就可以跟它说话。”
瑜哥儿的眼眶湿润了。他只能想到母亲是去走马上任,却没想过母亲有可能一去不回,经年老成持重的瑜哥儿再也忍不住,扑到葛青怀里道:“母亲,我不想让你走了。我今后一定好好读书,仔细听先生的话,我一定能考取功名。您能不走了吗?”
葛青搂着瑜哥儿,宽慰他道:“娘亲任期一到,就立刻回来了。”瑜哥儿虽然思想成熟,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的单纯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葛青渐渐不忍心起来。她也不愿同自己的孩子分开,尽管她们只有几天的情分。
另一边,张九常也要离京了。可是他却赖倒在书房的椅榻上,不愿起来。
你说这叫什么事呢?他叼着一截不知从哪折来的草杆子:哪有媳妇升官、而自己却被贬官的道理呢?传出去真真是个笑话!再者说了,一个当将军的妻子,历练回来之后指不定怎么霸道和野蛮呢!今后还如何做一个贤妻呢?
张九常把草杆子“呸”地在吐在地上,换了个面继续趴倒在榻上。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妻子是异常贤惠的,她虽然话语不多,但每一次开口,都是非常温柔的。她很会给他面子,从不向他发脾气或索要东西,她出门在外总是和和顺顺的,让大家都羡慕他娶了一房好媳妇。她很会执掌家事,把张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从而使他这个大儿子在家里倍有地位。正是因为她的这些好,让他在葛家危难时,仍愿意选择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向外人彰显他的大度和气量。
他也知道,她向来很有骨气。否则也不会在宴请一众命妇时救下小宫女。那时他也还算佩服她,觉得自己没有娶错人。
但现在呢?她竟然要去当官了!不是传统的女史官,而是个武将!那些女中豪杰他连说书的时候都不愿听,现在竟然摊到了自己头上。张家怎么能丢得起这个人呢?可是连他父亲也不管,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感受到一万点伤害的六品淳安知县,做出一个让他觉得很了不起的决定:他要把二品的旅顺总兵给休了!他们回来之后就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