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从朦朦胧胧中醒来,只听见周围乱成一片。盆罐相撞、老少嗟骂,阵阵哭嚎,全混在满屋的药香中。
正要张口喝止,却发现有点怪——床边坐着个陌生的老太太、远处立着个头回见的中年男子,还有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全不是从小跟着自己的。
葛青蒙圈,不对啊,她今天要嫁人的呀。忙问身边的老太太:“父亲母亲呢?柳妈妈呢?”柳妈妈是她母亲为她精心挑选的陪房。
正抹着眼泪的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摔倒,即刻却收了手绢,颤着声地喊:“青姐儿,哎呦,青丫头,你吓死我老人家咯。你父母……柳妈妈,哎。”欲言又止,干脆冲后面喊:“秦大夫,你快来看看哦。人还活着呐!”
躲在角落里里的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闻言从人群里挤出来。
葛青一见这走路自带蹦效的瘦削老头,乐了——这不是从小给她看病秦老头吗,终于有个熟面孔了。
就是……有点老。
不过在这种这么诡异的氛围中,比原来老一点的怪相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秦大夫走到葛青身边,拿出小脉枕,放在小药箱上。葛青配合地伸出手。
哦,手?
葛青一直认为,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所以,胎穿成熙国公的嫡长女、成为货真价实的富二代之后,她就在脸和手的保养上下足了功夫。
如今这双手,略不忍直视:皮肉松胯,骨节突出,肤质粗糙。就像是十年间没有保养过一次的手。再结合秦老头老了十岁的面容,唔,很像十年后。
身子飘虚,头也懵,难不成是做梦?
反正是做梦,葛青又怕疼,干脆俩指头一掐,捏住秦老头的虎口。
秦老头倒抽一口凉气,踩着弹簧一样蹦起来:“常大奶奶,您这是作甚?”
常大奶奶?葛青记得,她层妆叠扮,忙碌了月余,又学礼仪又学规矩等着要嫁的人,正是当朝内阁首辅张弥衡的长子张九常。所以这常大奶奶,确实是自己无误了。
无误你妹啊!
两辈子没有爆过粗口的葛青彻底愤怒了。
她上辈子好歹是个见义勇为的人民英雄,小小年纪牺牲了不说,还被穿越管理委员会送到了历史书上没有的大豁朝,连运用历史知识做个神棍的金手指都开不了。而估计仅有的好处,就是她积德太大,托生进了富贵人家。
葛青是个没啥大志向的人,胎穿之后,只求每日吃饱喝足,平平安安的,别再次英年早逝即可,哪知还没嫁人呢,就哐当一下变老十岁,身体还这么差,不知道剩下的日子还有几天。
葛青掰着指头:古人平均寿命那叫一个短啊,据不科学统计,由于古代医疗条件太差,发个烧感个冒就可能丢了小命,所以直到清朝,人们的平均寿命才只有33岁。这是大样本,若具体到她身边的小样本,那就更加让葛青颤栗——她身边可都是看得起病、吃得起饭的有钱人啊!
她婆婆陶氏,传闻中多么贤惠的一个人啊,走的时候才34岁,甚至因为走得太早,她连给婆婆端杯茶的机会都没有。
她小姑姑葛氏,多么温柔体贴、多疼她的一个人啊,走的时候才18岁,刚嫁了人,就因为难产过世。甚至因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还有她大舅舅、王将军的二儿子、张管家的大女儿、崇国公的孙子……一个个英年早逝的,她现在如果二十六七的话……
葛青泣下沾襟:她还没吃够二麻子胡同里的豆腐串、没看够古玩市场上的青铜器、没跟大舅舅手下的强将学够一招半式呢!
不行,肯定是重生管理委员会弄错了。葛青闭上眼睛,正欲再睡过去,秦老头揉了揉手,开口了:“大少奶奶是忧思过度导致的精神失常、魂不守舍,兼落水受寒,所以才内外相激、寒躁交迫,终于昏死过去。这次能活,”老头揪了揪白胡子,“应该是因为老太太您心诚,这才求得阎王老爷不忍收走她。”
老太太点点头,对秦老头的话表示认同:“这两日的菩萨没白跪。”说着又抹起眼泪。
葛青有点心软了。这老太太应该就是张九常的奶奶贺氏了,一大把年纪的,又银丝白发,想必腿脚也不灵便了,竟肯为她连着跪了两日。如果她现在走了,老太太岂不又得好一番伤心?
一面仔细回味起秦老头的话,“忧思过度导致的魂不守舍”: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她担忧得都纠结死了?一面逐一回忆醒来后发生的一切:她父母亲、还有柳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又为何说不出口?
葛青觉得,她恐怕真得留下来了,只有弄清楚了自己的“死因”,才好提前规避,省得再一次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想起如果真的回去之后又死在了27岁,葛青两眼一翻,差点没再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