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当空，平壤城外暖风徐徐。一串笛音从营帐内隐隐传来。

又是孟怀远在吹笛子了吧。

但他吹的婉转，甚至带了几分哀戚，难道他也会想家不成？

葛青身子向后一仰，哎，管他想不想，自己反正是想了。

葛青掰着指头，“正月，二月，三月……”竟然出来三个月之久了。在旅顺口时还能通几封家书，来到平壤，却几乎是与世隔绝。没有电话的年代，大概殉国之时，才是家书传到家中之日吧。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可惜啊可惜，她既没有家书，也赚不来万金——在大豁朝当官、除非你有张祢衡那种本事，否则还是很穷的，毕竟贪污也是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滴。

葛青干笑一声，又抬头望天。

娥姐儿和瑜哥怎么样了呢？虽然军营中从没有人提过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但日子久了，心中也会产生愧疚。

她从怀中摸出娥姐儿给她的护身符，脸上一弯涩极入苦的笑容——最是战事不得意的时候，家人便显得弥足珍贵。

“不开心？”一个身着白衣、飘飘欲仙的人突然坐到葛青身边。

如果换一个人在这种荒郊野岭看到一个浑身白衣的人，估计不被吓晕也被吓尿了。

偏偏遇到的是葛青——曾经游泳队鬼故事王头号种子选手，身受一众师兄师弟唾弃的她，看见这种就如同看见小儿科。

但看到来人的脸时，葛青还是慌张了一秒。

来人是殷荼白，孟怀远口中，珠玑营里最冷血的杀手之一。

“昨天东瀛打了败仗，你来刺探军情吗？”她表情很淡定，说话很小心，腿肚直抽抽。

她擅长且只擅长于远距离攻击，遇到标签为“高手、冷血、缜密”的殷荼白，她算了算，很悲催的发现，自己的生还指数大约为零。

再看看到大营之间的距离，呃，逃跑大概也是跑不过的。

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左右周旋，绝不能让他知道他们已经看穿了，东瀛的主力还未登场。如果运气好了，孟怀远发现她还没回去，大概会来找她。

在葛青千回百转，思绪极度跳跃的时间里，殷荼白也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却突然问：“你不想我吗？”

他的声音静得像一汪死水，与他的白衣一起，杂糅进躁动的月光中。

如果给这份突兀定一个分数，葛青觉得那应该是她生还指数的倒数。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见殷荼白就像一头优雅的豹子，突然变成了一只受了伤的猫咪，唯有眼睛还像一头豹子，却也不过是一头被豹群扔下，想要隐藏自己而不得的豹子。

都说母性是天下最可怕的感情，因为太过柔软，而又太过坚定。一旦母性大发，连世上最难忍的疼痛也能忍过，最珍贵的东西也能随手抛弃。

她挤出一个笑容，安慰他道：“虽然我不想你，但这世上肯定有人在想你。”

殷荼白闻言，躺倒在葛青身边的草丛上，轻轻地叹着气道：“没有人。”进而捉弄葛青一样笑道：“如果连你都不想我的话。”

葛青听得一头雾水。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想他呢，难道是这十年间结下的不解之缘？

害怕惹急了他，葛青只得周旋道：“殷公子，你会不会是认错了人？我可从未见过你。”

殷荼白依旧仰倒在草地上，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如果我告诉你，明天东瀛就到达九连城了，你还会说从未见过我吗？”

葛青猛地坐起来，脑袋缺血。身形一晃，殷荼白忙伸手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