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沃很少有过晴朗的时候。天气就如贾思敏死后持续动荡不安的局势一样阴云密布,偶尔还会有阵阵小雨为黑暗的角落冲刷掉干涸的血色。
早在科尔沃手背上的标记还新得隐隐作痛时,女皇的心脏就预言了顿沃乃至整个帝国的命运:灯塔再高,也能嗅到血腥;城墙再厚,其中尸骨犹存。虽然科尔沃成功从保皇党手里保护了艾米莉不至坠落灯塔粉身碎骨,但一个年幼的女皇和一个压根不会治理国家的护国公尽全力也只能让这个濒死的帝国继续苟延残喘。贵族、监督与军队的势力依旧明争暗斗,谁都想将自己的人安插在不谙世事的女皇身边,“挟女皇以掌大权”。
而他们最后一道屏障,却是科尔沃。这个先后保护两代女皇的护国公意外地
起到了平衡这三股势力的微妙作用,在他有生之年给予本身就失去童年的艾米莉几年平静的生活。
但时过境迁,如今的他两鬓白发悄悄遮住青丝,卧病在床再不能如往日一般飞檐走壁。谁都知道,他时日无多。
“科尔沃。”她轻轻跪在护国公床前,附耳呼唤着。御医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他不敢告诉女皇她的科尔沃估计熬不过这个晚上。
科尔沃挣扎着睁开眼睛,移动视线聚焦到艾米莉身上。她今天穿着一袭黑色衣,颇有当年贾思敏的气质,只是眉宇之间还透着抹不去的稚嫩。
这正是他担心的。他不能离开,虽然现在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但他知道一但他变成历史,艾米莉面对的就是整个世界的背叛与无法改变的悲惨命运。
突然间,界外魔出现在他上方,就飘在空中。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准备好说再见了么?”他意味不明地问。
没有,也永远不会有。你这个无情的神,不会理解一个人的牵挂。科尔沃在心里说,因为已经无力动嘴,但他也相信界外魔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界外魔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帮帮艾米莉。
他笑了,不知为何,真的笑了。科尔沃一生都不曾见过的,微眯着漆黑的眼,嘴角上翘,莫名的温婉,又有些嘲笑。
他没有回答。
手被拉起,科尔沃感觉自己脱离了沉重身体的束缚,周围的世界变的像虚空般淡淡的蓝色,吞噬一切。
没有时间了。界外魔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虚无缥缈。
他听到了艾米莉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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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很害怕,直面死亡的那种害怕。
事情开始在几年前,几乎是科尔沃死去后不久。当仆人恭敬地将海军上将的亲笔信呈上时,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所有的压抑、失落、孤独、恐惧与被背叛的愤怒在同一刻全部爆发出来,理智已不复存在。
“因为城中正发生暴动,我命令军队集结到皇宫四周保卫陛下的安全,请您不要随意出去,一面发生不测。”
借口,全都是借口。艾米莉想着,任由名贵的信纸飘到地上,烛光摇曳,无可奈何。现在好了,一国女皇,却只能被迫龟缩在小小皇宫中,从此过着受人摆布的生活。
或许是遗传了她那位以优柔寡断没主见的女皇母亲身上的最大的缺点,又或许是那漂泊的童年和过早接触的权力斗争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艾米莉本能地选择逃避。这从来不是位勇敢的女皇,而且从生活水平角度来说,暂时的委曲求全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生活就这么继续下去,直到几天前,转机出现。当她偷听到一名守卫与仆人的谈话时,才意识到形势有多严峻。风云流转,贵族终于代替军队掌握大权,而经过他们的内部商议,决定废除帝制。自己,也将被推上断头台。
她终于变的坚决。一半是因为死亡逼近,另一半是因为对方得寸进尺所引起的愤怒。艾米莉穿上一身黑色的衣服,又用面罩蒙住自己的脸,毕竟最为女皇,这张脸几乎整个帝国的人都认识。临走前,她从床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盒子——那是科尔沃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面对这个盒子,女皇有点凄凉。记得当时科尔沃把这个盒子郑重地递到她手里,说:“当有人或者势力威胁到你的生命时,打开它,里面的东西能保护你。或许你开始的时候不会理解一些东西的用途……但相信命运会给你机会。”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不过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打开它。”
艾米莉颤抖了一下,外面的脚步声让她回到了现实。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她多愁善感地犹豫了。她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科尔沃的弹簧刀、□□,还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它大体为圆形,似乎是由某种动物的骨骼制成,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表面有一层淡淡的黄色,像象牙一样;正面还刻有奇怪的花纹。她把这奇怪的东西放回盒子,带着盒子、刀和弩顺着窗子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