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平这人就像根弹簧，你强他强，你弱他弱。

所以我也懒得再和他费什么口舌，索性由着他胡来，反正再过几天我就要从京门离开了，让他占点不痛不痒的便宜，就当给他留给个美好的回忆。

他搂着我肩膀，低头问我：“你去当铺干什么？李承景一个二品的户部侍郎养不活你？”

我扬了扬手里的布包，义正言辞：“古有花木兰，今有邵长安，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凭什么就要靠男人养活？”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所以你就把李承景的东西拿出来当掉换钱？”

我手肘往他胸膛上拐去：“这个东西是我自己存钱买的，我如今想卖就卖，关他李承景半毛钱关系？”

他好奇地向我怀里的布包伸手：“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我把包袱挪到一边，他叹气：“不就是看一眼嘛。”

我哼一声：“这个东西跟你更没关系，你看什么看？”

他耸耸肩，不再多言。

我望着手里的这个包袱，心里突然有些揪揪的疼。当初李承景差人来告诉我要娶我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九年未见，我以为他是真心念着我的情分，念着小时候青梅竹马的日子。所以当时他告诉我，他不想给我这个穷姑娘准备嫁衣、准备凤冠的时候，我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每天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存钱，吃了几个月的白菜汤，才换来了这么一个劣质的凤冠。

小时候望见新娘出嫁时的凤冠霞帔，我总是很羡慕，我以为我出嫁的时候也会是这般彩绣辉煌、红妆金玉，会有当世最美的凤冠。

虽然我嫁给李承景时是最落魄的样子，但是那时每天存着银子等凤冠、等李承景的心是最幸福的。这个凤冠虽然质地不好，但是是我当初最真的心意。

如今却要把这最真的心意当了，换成银子。

想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讥讽自己几句。

我一言不发地跟着谢清平来到城中的一家当铺门外，他看了我一眼，沉默地牵着我走了进去。

一进门，柜台里的小师傅惊慌失措地出来，简直是连滚带爬。

谢清平微微一笑，客气拱手道：“小师傅，许久不见。”

小师傅满脸堆起笑容，忙拖着谢清平的手往楠木交椅上坐，蓦地又急急忙忙地招呼人上茶，殷勤又有些战战兢兢地说：“谢爷今日驾临，有何事需要小的办妥？”

谢清平没马上理会他，端着茶盏对我示意道：“别干站着，坐。”

小师傅连忙见风使舵地扶住我，一脸谄媚：“这位小夫人，请坐，小人照顾不周还请见谅，嘿嘿，还请见谅啊！”

我不自在地坐在谢清平身旁的一张椅子上，接过小师傅毕恭毕敬递来的茶，望向身旁一派自在的谢清平：“你很熟这里？”

他茶盖子一放，热茶白白的雾气被蓦地翦断，他一双眸子晶莹如琥珀，浅浅答道：“只是偶尔来过几次，和这里的小师傅有几分交情罢了。”他转头望向小师傅一笑，“对吧？”

小师傅屁颠颠连忙点头：“那是那是！”

我耸耸眉毛。

他抬手，手指往我怀里的布包一指：“把你的东西给这位小师傅看看吧。”他眼睛笑起来满是风华，“小师傅，你我也算是熟人了，我这位朋友今次来你当铺当点东西，看在我的面份上，你可得宽着些。”

小师傅拉着袖子往额头上擦了擦汗珠子，点头哈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小的自然会宽着些做事的，爷放心。”

我将怀里的布包一层一层地揭开，里头是我的那个凤冠。

我把凤冠递到小师傅的手里，客气道：“这个是我成亲时戴的，如今闲置了许久也没什么用处，索性拿来换点银钱周转生活了，还烦请小师傅帮忙看看能给个多少？”

小师傅小心翼翼地接过凤冠，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了一阵，随即抬头问我：“小夫人的这个凤冠入手价格是多少？”

我顿了顿：“十二两银子。”

他低低沉思一会儿：“嗯……就这么个成色雕工，卖十二两银子也算是公道价格了。”

我小心翼翼问道：“那……能兑多少现银？”

小师傅伸出一只手，五个手指头弯了弯：“五两。”

我心下一凉，省吃俭用买的凤冠，如今拿来当就只剩五两银子！？五两银子能供我和阿娇还有小明在别院吃多久！？

而这时，一直在旁边品茶、不曾多言的谢清平突然发话了，斩钉截铁道：“十一两。”

我傻了，小师傅也傻了，他嘴角笑容僵硬道：“爷……咱是生意人，尤其是做这二手买卖的活计，可不兴这样出价的……五两已经是同行里能给出的最高价钱了，您到外头问问其他几家，哪里会给五两这样高的价格？”

我也觉得一个二手的凤冠，就算没用过几次，但转手给人家要这样高得价格也不合适。我道：“其实五两虽然少了一些，到底还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