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日子总是有尽的，几日之后，皇上派人找到了陆岸，请他回朝，大战侵犯者。陆岸身负重任，家国安危，不容儿女情长，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不知如何面对清夭，清夭却先笑着说：“去吧！陆郎，家国安定，百姓安宁，也是我的希望。”因为是陆郎你的希望，所以也是清夭的希望。她多次看见他在夜里擦着随身的佩剑，一脸愁容，他的心思，她一直都知道。

陆岸心里一片明朗，他的清夭是如此善解人意。但始终不放心她，“清夭，你可愿意住到我府上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不了，我习惯了这里，你不用担心我。”清夭眼里有太多情绪，害怕，不安，惆怅，什么时候她也这么纠结了。

陆岸信誓旦旦，柔声说道：“清夭，等我归来，一定娶你为妻！我陆岸这生非卿不娶！”他抱住佳人，亲吻着她的额头，许下一生中最慎重的承诺。

清夭眉眼含笑，亦喜亦悲，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与君暮与朝。

陆岸这一去，已到深秋，桃花已谢，桃树已枯，伊人还没有等回来良人。

这日秋风萧瑟，忘忧看着一树空枝桠对清夭说道：“我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更何况还是个凡人，这战我看早就打完了，你的陆郎还没来接你，八成是已经忘记你了。本体已枯，你该好好休息，还天天出来晃悠，是想生病吗？”忘忧不是想打击她，是想让她看清人间情爱不过烟花绽放，转瞬即逝，不要被伤到体无完肤，还不自知，最后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忘忧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相信陆郎，他一定会来接我的！”清夭脸色苍白，她知道战已经打完了，前几天下山打听，只是陆郎还没回来，应该还在路上吧。每到深秋，她的身体便会不如从前，本体凋谢，她也会变得虚弱，经常脱离本体，难免会生病。

忘忧无奈地一笑，“清夭，我希望你能幸福，更希望你能清醒，这样你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说完，忘忧已经消失了。清夭怔怔地坐在门槛上，眺望远方。

数日又过，清夭还是没有等来陆岸，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日子比她所度过的五百年还难过。再等等吧，陆郎一定会来的。谁知，这一等，又是一月，时至冬日，终于等来了良人的消息。是喜事，陆岸要成亲了，只是新娘不是清夭。

清夭下山得到这个消息，本来身子不好，被这个消息更是伤了心，当时桃花容颜已换色，只剩惨白。

那个告知消息的妇人扶住她欲倒的身子，好心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清夭强作欢颜，“无妨，陆……陆将军可是今日成亲？”

那妇人衷心祝福，说起来满脸敬佩，“是啊，陆将军立了大功，圣上亲自主婚啊！不过，听说这新娘是敌国的公主，她救了身负重伤的陆将军，对他芳心暗许，最后劝了自己的父王投降，不仅免去了生灵涂炭，还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缘。真是大喜事啊！”

陆郎竟然真的要娶别人！清夭忍着心中刀割一般的痛楚，虚弱地笑道：“真是大喜事。”谢过妇人，离开了。去将军府，亲自问他，他真的忘了当时非卿不娶的承诺，要娶别人了吗。

门庭若市，满目琳琅。她躲在角落里，看到不远处的男子温柔地牵盖了新娘头纱的女子下轿，嘴角带着幸福的笑，这笑容也曾给过她。时隔九月，他就这么轻易地给了另一个人。他好像越发俊朗了，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身喜服，彰显着他新郎官的身份。她多想冲上去抱住他，倾诉她的思念，再问他真的不要自己了吗？

众人都恭贺这对新人，她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有资格站在众人面前责问他？大都会以为她是个疯子吧！而更多的，其实是舍不得。是的，她舍不得。

今日暖阳正好，适合成亲。走在街上，阳光也惨白地打在清夭露身上，出自嘲的笑，觉得心痛不已，原来情这个东西竟然是如此伤人。忘忧的前车之鉴摆在自己眼前，不仅一次警告自己，为什么她不听？

还没走多远，只觉心力交瘁，体力不支，清夭虚弱得晕倒在地。待她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警惕地出门，蓦然发现，灯笼满院，囍字满窗，这里竟然是将军府。清夭立马要走，不想呆在这个伤心地，于是想施法力逃走，无奈身体太虚弱，使不出法力。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开门走了进来，惊喜地说道：“姑娘醒了？”

清夭点点头，“多谢救命之恩。”

那丫鬟满脸喜气，“今日将军成亲，我们这才做了好事救了姑娘，姑娘真是幸运！”

清夭只是淡淡笑道，原来是因为有喜事谢谢人才救了自己，开口道：“我已经没事了，多谢收留，我该走了。”

那丫鬟也没留她，只给她指了路，让她小心点，别走前院，那里办喜事不能走。清夭道了谢，一个人找路去了，只是这府里真是别有洞天，她好像走不出去了。眼看就要天黑了，晚上寒冷，她必须回到本体修养，不然落下病就不好了，于是心里焦急起来。没头没脑地走到后院的亭子了，发现那里竟然有人，去问下路顺便让他带自己出府好了。

等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人真是陆岸，一身红衣，在这夜色中却显得冷清寂寥，清夭当下就忘了要走，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满是苦涩。他离她好远，好远。

看了许久，陆岸转过头看向她，皱着眉，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看够了吗？”

清夭回过神，他为什么如此冰冷？“陆郎……”对啊，他变心了，扯出一缕苦笑。

陆岸哼笑一声，陆郎，这女人哪来的？他饶有兴趣地走向她，“府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人？”

清夭心里一片苍凉，陆郎怎么了？他不认识自己了？“陆郎，你忘了当初誓言，也忘了清夭吗？”当时誓言犹在耳畔回响，斯人已娶他人作妇。

这女人真是有趣，他似乎不认识她吧！或许在他失忆之前他们认识有什么亲密关系吗？只是他已经娶了别人了，那人贵为公主，却在他受伤时日日照顾他，规劝自己的父王以大局为重投降西陵，她对她情意深重，不管之前如何，他不能对不起她，尽管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意。“对不起，我并不认识姑娘。”

清夭忽然清脆地笑道：“公子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看到她故作欢颜，陆岸心里一痛，想抓住些什么，清夭问道：“我迷路了，公子可否告诉我如何走出这个地方？”我的心也迷路了，公子可否帮我找到回家的路？

陆岸带了她从后院出府，看她走远，感觉心口一空，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了，他找不回来，又没有什么理由挽留。

清夭一路走着，迎着寒风，不比心里寒冷。原来失忆便可以抹去对一个人的感情，她也好想失忆一场。她好伤心，却发现自己不后悔。忘忧姐姐说得对，爱这个东西，太痛苦了。

回到月落山，忘忧一直在山下等着她，看到她伤痕累累的回来，不置一词，扶了她回去。

整个冬天，清夭没有再出去，在月落山疗伤。转眼，又是一年春日，月落山万物复苏，清夭的精神也好起来，脸色不再是一片苍白，渐渐有了血色。天气晴朗的时候，偶尔和忘忧像从前一样聊聊天，像是陆岸从来没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妖的一生那么长，那半个月算什么，不过是黄粱美梦一场。只是脸上那清澈的笑，再也不曾出现过了。时光如水，阳春三月，桃花开得萎靡，不复当初明艳。

一年又过去了一半，清夭无意间听到了上山采药的几个人的交谈。敌国公主竟然是卧底，为了复国才嫁给了陆岸，如今诡计败露，已被关进皇宫大牢。陆岸亲自向皇上请命，消灭敌国，斩草除根，否则誓不还朝，皇上念其忠心，立即下令让陆岸出征了。战役屡屡告捷，振奋人心。清夭听到这些，她觉得自己的心又活过来了，为他担心着。只是边疆太远了，不适合桃树生长，她不能离本体太远，于是只好每日去庙里为他祈福。忘忧说她真是不知悔改，她都认了。

次年二月，忘忧得道成仙，再不舍离开了她，临走前告诫她资质很深，成仙指日可待，千万不要自毁。她由衷地为忘忧开心，只是她不想成仙，仙界那么多规矩，无欲无求，方能成仙。凡间多好，不受束缚，自由自在，可以爱人。成仙不是她的追求，她的追求是陆岸。

然而，同样也是二月，清夭得到噩耗，陆岸在最后一战中战死沙场。清夭不信，陆岸百战百胜，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听说，他当时中了毒箭，当场溃烂而死，面目全非，没人认得出他，她偏不信，她会找到他，她赶往边疆，寻遍满地尸骨，最终也没找到他。三天三夜，她像疯了一样，忘忧得知后，狠心说道：“清夭，你给我清醒点，他已经死了！他忘了你，不要你，死了又与你何妨？”

风沙簌簌，迷了双眼，她‘呵呵’轻声笑道：“忘忧仙子，你能让我忘忧吗？我不想忘记他，所以你不能，忘忧姐姐，你走吧，我会好好地活着，等他轮回。”

忘忧心里也不好受，清夭的话让她震惊，终是无奈地走了。清夭回到月落山，才发现桃花又开了。

三月桃花初绽，清夭看着满树桃花，想起当时良人在，看她起舞，柔情深重，想到如今良人已故，独留她一人在此怀念，心下悲凉。花瓣飘落，她不禁舞步翩翩，想，这是最后一舞了，与君团聚。泪眼朦胧中，似乎又见良人缓缓向她走来。

*伶仃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