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综合楼,隔着五十米宽的广场,曾泽云看见自己老爸站在学校门口,肥胖的身体挺直站着,用了好几年的老舅摩托车停放在旁。
这样的画面,好几年了啊。
坐在摩托车的后面,曾泽云恍然发觉老爸的后背挡不住自己的视线,而老爸的头发也稀疏得快要秃顶,鼻子开始泛酸,余角闪过的风景像是一阵狂风翻过记忆的相册,瞬息万变的缤纷多彩。
“云云,以后不要去画画了,有什么出息呢?现在主要是学习,看看你的成绩,这怎么搞哦?考得上大学嘛?你别跟我说陶小浠她们都可以画,为什么你不可以。我怎么可能让你跟着去胡闹嘛?以后也别老和她们玩啦,多看书不是很好吗?……”
曾泽云听到这些话,眉毛皱起,无奈的委屈感在内心漫开。
老爸怎么能这么说呢?陶小浠她们都很好啊……
清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似乎穿透了耳膜,老爸的声音渐渐遥远,曾泽云低着头,陷入了回忆。
曾泽云在严格的家庭环境中,老弟是被宠着的,她是被操控着的,自己就懂得了什么是孤单。
但自从从湖南转学到了青木镇,她就觉得她获得上帝送给她的温暖,不再孤独寂寞。
那时,她遇到了像芭比娃娃般漂亮的龚嘉惠,文静得让人喜欢的郑巧玲,还有和她一样鬼主意多多的陶小浠。
因为这三个迥然不同的女孩,她的生活有了色彩。
起初,曾泽云以为她和龚嘉惠是走得最长远的朋友,可是龚嘉惠就在五年级的时候去了别的城市念书,没有告别仪式,仿佛就像一场花雨,当百花落尽,只剩遍地遗香。
后来,曾泽云以为陶小浠是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可是步入初中以后,她们就被各自安放在不同班级,关系悄然疏远,很多时候,她与陶小浠相遇,除了问候竟无话可说。
曾泽云感到很难过,她不是没有遇到新的朋友,只是没有哪个朋友能够可以让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以陪她走一条相同的路。
还有郑巧玲,她是最后的温暖了。但初三毕业以后,由于各处不同学校,联系渐渐减少,只知道对方在哪里,却不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
有那么几次曾泽云在青木真的就桥头见到郑巧玲,相聚却短暂的匆忙。
每个人的年少青春里,有三样东西不可缺少:梦想、友情、爱情。
爱情,曾云并不奢望,友情,似乎已经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梦想,也即将被父母打落悬崖。
曾泽云不懂,老爸老妈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对她有一丝放纵。
她听从他们的话,小说扔到了垃圾桶,画笔画册塞进了抽屉,多次拒绝朋友的来访,却做那些大大小小的题目与作业,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总是说学习,说成绩,也总评论她的朋友,她的朋友做错了什么吗?
曾泽云仅有的只剩梦想了,她的梦想呐,就是做个大画家,最好还是个服装设计师……
风沙侵蚀了梦想,没有满目疮痍,没有面目全非,反而雕刻出精细的花纹,日益灼伤她的眼。
突然地,曾泽云想起一些久远的事了,那些事夹杂着梦想,夹杂着她们三个人的时光。
小学时,三人常常跑到河边的一棵大树下,树旁有个二米高的水泥屋,她们爬上大树后就能踩在屋顶上,然后并列坐着看河流淙淙。
有时,她们坐在粗粗的大树枝上述说各自的烦恼,互视一眼,就又露出了释然的笑。
也有那么一些时候,她们就静静的坐着不说话,等到天色渐暗,便一起嬉笑着回家。
还有小学、初中无数次呆在学校美术室的日子,她们在一起画了许多画,风格不同也不相上下,夕阳西下之时,浅红色的霞光投射在窗台上,她们并肩站在窗前,眺望着辽阔的菜田和天际边缘的山。
直到太阳彻底没入山沟里,带走炫目的光芒,她们才会匆忙的拿起书包狂奔着下楼,生怕被楼管叔叔关在了综合楼里出不来。
回家的路,沿途绽放的花是她们的点滴。现在呢?一切惨败无力,覆上一层厚厚的灰,成了看不到结局的故事。
大家都站在不同的列车上,带着自己的梦想,去往各自的未来。
曾泽云追忆在这里,不由自主抱住老爸肥胖的粗腰,不安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她的故事还在继续,不要难过,不要悲伤,因为那都是成长给与的敲打与磨练。而她真该庆幸,庆幸自己不管经历什么,挫折也好,失败也好,家人还在身边。
耳边,老爸的唠叨与教育还没有停止,曾泽云低声轻叹,老爸说的她不是不懂得,但她想说的话,老爸会懂么?
人的心里,总该装着一个不舍放弃的梦想,才会拥有一腔孤勇闯出一段不平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