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胄云集的Y市,有一条繁华无比的商业街,此街名叫祥平街。这祥平街可谓包罗万象,但前提无一不是耳熟能详的名牌,她像极了嫌贫爱富,态度鄙睨又傲慢的富太太在挑女婿——只要没钱,即便是真爱也只有被嫌弃的份儿。以致平民老百姓每每想要靠近前只要按一按自己的钱包,就只能心虚又无奈的绕道而行。
这如此明目张胆拉仇恨的街中央的西侧有个名叫“霓裳”的原创服饰店,在各路名牌四面环拥下,生意,讲良心话,还真不是一般的冷清。老板之一的叶尔烟花重金定制的会员卡两年多来也就送出去了二十张不到。生意如此惨淡萧条,彻底激怒了叶老板的小宇宙,于是今年夏天,她偷偷潜入某珠宝行,偷偷,咳,咳,是光明正大应征上了那里的售货员,好好的老板如此屈尊纡贵当一名小小卖货郎,叶尔烟自问内心还是很澎湃的。你想啊,这珠宝行是什么地方,名流权贵,千金名媛走马观花似的来了一拨又一拨,这些是什么?那可都是财源啊 。
针对她挂羊头却兜售狗肉如此不诚实的行径,霓裳的另一老板兼设计师兼房东兼闺蜜的乔瑾萱起初坚决不同意,用着软言软语试图讲事实摆道理:“尔烟,这样行不通的。姑且不论事迹败漏后珠宝店的老板会如何处罚你,单凭你在介绍珠宝时话锋往衣服上转,客人绝对会觉得你很奇怪的。”搞不好人家打个120,叫来一群白大褂,那样会很难堪的。
乔瑾萱忧心忡忡,慎重且很有预见性地话因了与生俱来的甜糯嗓音,让人听来丝毫没有威慑力,相反被劝的人就掷地有声多了:“安啦,我叶尔烟是那种会打没把握仗的人吗?”豪气万丈的拍向搭档肩膀的手下一刻握住挥拳:“你就安心画你的图,没事看看杂志,逛逛街什么的顺便找找灵感。至于这种冲锋陷阵的事儿统统交给我就好了”说完还把小胸膛拍的啪啪作响。
话是这样说没错,她这种凡事很有冲劲又有规划的领袖家的豪迈的确很有感召力,往往让人不由自主安心的追随。只是,这样有损骄傲的事情,乔瑾萱舍不得她赌上自己的自尊。她踌躇良久,虽然知道天生的不善言辞势必会败下阵来,但嗫嚅着还是凝聚勇气把心里话一吐为快:“尔烟,我是觉得,我们不如降”未竟的话统统被一声怒喝打断“乔瑾萱!”尔烟拍案而起,她是真的被气到了“你敢把那个词吐出来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霓裳品牌创立之初,她们就坚定了主攻上流社会的范畴,原因无他,乔瑾萱的才华完全配的起上流二字。毕业那年的下半年,别人忙她们也忙,忙装修,大到货架柜台,小到地板螺丝钉,她们无不用足了心思,到了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同学们大都尘埃落定,她们依旧忙,每天灰头土脸地穿行于花市和布料市场。以致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两个差不多累瘫的人只能草草以一袋速冻水饺对自己的胃做了交代。说霓裳是她们的心血一点都不为过。
“尔烟,做这样的决定我也很难过,可我更不想你那么辛苦!”
“我知道的,可是你真的想霓裳变成几十块钱一件的淘宝货?你的梦想就这样被辜负你不觉得遗憾?霓裳就像我们的孩子,是说亲妈为自己的女儿寻一个好的人家这种辛苦难道不是人之常情?我们再坚持一下下,好不好?”乔瑾萱被她充满人情味的比喻逗笑了,叶尔烟如释重负,笑嗔着伸出食指推她的脑门:“话说,你才是亲妈,说这掉格的话你亏不亏心!”
于是谈判结束,叶老板以一寸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义正言辞外带煽情再次成功说服乖乖女乔瑾萱。再于是,半年的潜伏卓效还是有的,就拿今天这位来说,已经是卖珠宝的叶尔烟同志近半年来拉到的第二十位客人了。完全赶超之前所有业绩的相加量。
某某富家千金进了试衣间,得闲的空档,俩儿合伙人小声咬耳朵:“这可是位了不得的金主啊!”“哦,有多金?”叶尔烟想到这有钱淫下午进珠宝行的气派场面,连总经理都亲自接驾来着,忍住激动,淡定地答:“盛华地产的千金”
乔瑾萱彻底被惊到了“吓!这么重量级!”那盛华地产可是Y市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她没记错的话,这德化街就是他们的手笔之一。如果能成功抱上此姝大腿的话,乔瑾萱喜笑颜开,尔烟心照不宣地向她眨眼睛“乔老板”
乔老板捂着嘴笑的羞答答“叶老板”
“小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嘛!”
“借你吉言!”
“哗啦”试衣间的门拉开的有多快,两位老板姿态端正的就有多迅速,端看这反应的灵敏度,这等水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只是下一刻看清金主儿缓慢迈出的清姿,俩人儿比定海神针还要稳的定住了,这,这,是刚进去的那个一身布袋装的人儿?哇靠,瞧这一袭旗袍加身后,前凸后翘,风姿绰约的,太他娘的有陆小曼的味道了!
那陆小曼,不对,宋小姐盈盈浅笑,抬眸似无声询问两人的意见,乔瑾萱先回神,推推身边口水流的哗哗的花痴,花老板瞬间淡然了,故意抹一把嘴角的动作逗得宋千金捂着嘴巴仍轻溢出浅浅笑声。叶尔烟本就炉火纯青的恭维加上此刻十足十发自肺腑的赞美,这单生意毫无悬念地手到擒来。
金主满意,两位老板更是满意,三人在门口主顾尽欢,挥手作别后,两位老板再也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盛华地产的千金小姐穿着霓裳的衣服在圈里那么一转,名人效应有多麽恐怖是个人都知道啊。历时三年的黑暗无期,霓裳终于要迎来第一道曙光了。
苦尽甘来的滋味太美好,饶是手机响起时,她都不太想接,可一看是母上大人,考虑到挂电话的种种后果,叶尔烟不得不认命按了接听。
“死丫头,怎么那么久才接?”
死丫头忍不住翻白眼,嫌七嫌八的就不要打电话来啊,于是没好气的回嘴:“娘亲,你老又有什么生活感悟需要和不肖女共勉的,不妨说来听听?当然啦,长话短说或一句金句总结是本人最喜闻乐见的!
这厢叶妈妈难得识时务地没回嘴,你想啊,她一肚子的牢骚都还没发泄呢,先和听众闹开了,那她还要说给谁听去?所以她端起水杯喝了好大口水,以此来冲刷掉被女儿嫌的不愉快,完了,开篇还是打两年前就固定下的老生常谈话题“你今年多大了?”
这个问题普天之下最清楚的人不就非她莫属?明知故问成这样,她还真不嫌累。叶尔烟头疼地一边指挥乔瑾萱拿钥匙包包,一边回应自己母亲无聊的问题“风华正茂的26岁啊亲,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叶母重重哼了声,义正言辞地戳破女儿永远十八一枝花的不切实际“26啊,只剩两个月不到的26岁,你大概不记得了是不是?”女人忘记年龄的本事真是有够赛仙赛神的。
叶尔烟抓狂的哀嚎,她这还是亲妈吗?即便大街上捡来的也不至于损成这样啊!“李爱兰!无论你受了什么刺激都请自行消化,我炮灰当了二十几年,你非要逼我当骨灰?”
乔瑾萱噗哈一声笑出来,尔烟一个警告的眼神丢过去,她耸耸肩好笑着跑上楼关灯去了,被点名道姓的李老师本就属炮仗的,这下彻底绷不住了,水杯重重一放,立时水花四溅,紧接着眼里的火花噼哩啪啦,嗓门高八度地吼回去“我受刺激还不是因为你!人小小比你还小一岁都订婚了,你男朋友是哪个鬼?”
果然是受刺激了。尔烟对着下楼的瑾萱指了指手机,用口型说出四个字:又是逼婚!
叶母怨念颇重“同样是26,你要是像荣浩一样是个男孩,我管你什么时候结婚,你荣轩哥不是30岁了才说要定下来,可你是女孩子懂不懂?女孩子能有几年的好时光,如果你"
"等等,你说谁要定下来?”往外走的步伐定住,她问的慎重无比。。
“小小啊!”不孝女儿果然没在认真听。
“我说男的!”某人暴喝,同时吓坏了正要锁门的瑾萱和电话那端的李老师。
李老师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拍着吓得噗噗跳的特别欢快的心肝儿小小声的抱怨着“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就素荣轩啊,这年底要结婚了,你赵阿姨刚亲口和我说的,还说让你”咔嚓,叶母拿开一看,果然是她女儿火爆的风格,李爱兰喃喃自语完没说完的半句“当伴娘来着。”
叶尔烟的尾巴被踩的即准又狠,毫无意外地,肚子里掀起了滔天怒火。
莫荣轩要结婚了?他还真敢哈!
在他那么兵不血刃杀得她叶尔烟狼狈逃窜,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整整七年有余之后,天杀的他竟敢先结婚了?那她这么多年的悔不当初怎么算?背井离乡被老妈骂了七年不孝女的账又要怎么算?连带着被羞辱的自尊在内,他欠她的足够彼此纠缠到下辈子还有的剩。想结婚?先踏过她的尸体再说。
乔瑾萱锁门的动作一转,改为推门,回身拉了那个暴躁陀螺进了屋。本想着霓裳终于迎来辉煌的一刻,俩人儿也下个馆子,庆祝一番。眼下,还是认命在家吃的好。乔瑾萱把生气最大的某人按到沙发里坐下后,缩进了小厨房,可怜她一个服装设计师,三年厨艺训练下来,水平直追设计天分。随意翻出中午剩下的饭,磕两颗鸡蛋,切根胡萝卜,不到十分钟,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蛋炒饭出炉了。
端着卖相十足的晚饭,乔瑾萱立在那个一脸苦大仇深人的面前,可惜人家连个眼角都没抬。无奈的乔老板拉了小餐桌到叶尔烟的面前,免得她移驾的麻烦。如此这般下来,叶尔烟两眼受不住地红了,乔瑾萱默默探过声到茶几上抓来纸巾递过去,于是红眼的人受到鼓励般终于声泪俱下:“瑾萱,他要结婚了,莫荣轩他要结婚了!”
乔瑾萱一脸的了然,鉴于同寝四年,共同创业三年,一如四加三等于七一样不容错辨的除了叶尔烟的秉性和习惯外,再者就是她的莫荣轩了。说来,她人生中这迄今为止,唯一一次的暗恋也是俩人能够成为至交的一大推力。大一那会儿,寝室四人,乔瑾萱算是个外来户。叶尔烟他们三个同属于文学系,鉴于美术系宿舍人满为患的缘由,因缘际会下,她就被发配到了这个寝室。因了课业时间安排的不同,再加上乔瑾萱天性娴静,不擅与人交际,以致足足半年她都没怎么融入415这个大家庭。
不是不失落的,人类再是万物之首,仍摆脱不了群居动物天生的属性,乔瑾萱对此曾暗自苦恼不已。好在,这种让人多少有些失落惆怅的局面在下半学期的伊始,迎来了可喜的转机。瑾萱是本市人,家里的一些缘故使她决定提前一天到校。此时的校园人迹寥寥,格外清冷的氛围与校外新春的热闹对比过于鲜明,以致让人无所适从。乔瑾萱心里戚戚然,在拉箱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中,觉得自己完全不容于这个世界。
来到寝室,拿出钥匙的手忽地一顿,那隐隐的呜呜声是什么?乔瑾萱四面环顾,握着钥匙的手心不由沁了一层薄汗,也不能怪她心理素质不够硬,毕竟此时的整栋寝室楼,比起空荡的校园来讲,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更加幽静和阴冷,那阵阵压抑的呜呜声在空旷的楼层这么一回荡,惊悚效果根本不用后期加特效。
但人乔瑾萱怎么说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自认也是无神论的拥戴者,于是稍稍定神,仔细分辨,似乎这呜咽声的声源就在眼前。乔同学不由吞咽几下口水,生生压下拔腿而逃的冲动,缓缓地,轻轻地,颤抖地试图开门,不料门一碰,竟然嘎吱一声,自己开了。这下先前积压的恐惧一下涨到极点,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喊出声。
“乔瑾萱?你叫个什么鬼?”
有人说话了?不是校园灵异事件?乔瑾萱小心翼翼睁开眼,便看到然已哭成核桃眼的叶尔烟默默从床上爬起来,用低哑的声音满脸不解地看自己。
乔瑾萱丢人丢大发了,小碎步移到她身边,完全条件反射地问出关心话语试图转移自己的尴尬,也就是那么一问,莫荣轩三个字,便从此成了瑾萱的梦魇,完完全全听到不要再听。
七年的光阴之于每个人意义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必定是一样的——它是非凡的!无论七年来你是悲也好,喜也罢,悲喜交加也算是常态,这七年,成了每个人生命中独具意义的一枚标签,也是每个人人生轨迹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原因无他,是它见证了每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成长。
可眼前这个依然为旧人哭的嘤嘤有声的人,七年的时光,淬炼的她更加明媚动人,美好可人到大大的杏眼被蹂躏成核桃依旧让人无法忽略她的盛姿。那问题来了,这七年来,莫荣轩是何德何能占据在她心间,以至于牵一发就能轻而易举操控她所有情绪的?
同样的疑惑当事人不是没想过,只是人潜意识里,对那些自己把控不了的人事物,是能躲能避就决计不会从容上迎的,这种规避,完全是本能使然。叶尔烟不能直面的,一直是莫荣轩以及那些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过往。
“瑾萱,我不能相信,固然我没有任何可以支撑这种不相信的理由,毕竟,他从头到尾要的都不是我。我心好痛,怎么办瑾萱!”
如果说孔雀东南飞是凄美的,卓文君的白头吟是决绝的,《诗经》中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所有有情人最终的美好期许的话,那么暗恋,绝对是决绝的凄美,无期的无望。叶尔烟打从很多年以前,就知道世上有一种痛彻心扉,叫爱而不得。而今天,这份痛,再次被刷新了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