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笔因为用力过猛在纸上划出了好长的划痕——纸已经被戳烂了。

纸上原本要写的话写了一半之后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写了。明明思路已经很清晰了的，陈落这家伙总是喜欢时不时给人扔一颗炸弹。

我佯装淡定继续在纸上写字，就续着之前要写的：

“我的喉咙要过两天才能好，不过没有什么大碍。那外科医生说你(划痕)腿上的石膏要多久才能卸啊？”

写完之后我把纸竖起来举在离他眼前不远的地方。身子倒是稍微避了避。

陈落笑了一下，很微妙的那种。

“大概要一两个月吧。画家那孙子看起来文文弱弱没个什么劲儿，但但犯起病来下手黑的很。”

他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像是那话从来没有从他嘴里说出来一样。

我舒了一口气，可没由来的，心里面拧巴了好几下。

我又和他有的没的聊了几句。却发现没有什么话题可以继续下去了。我几欲起身要走，但屁股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挪不动弹。

陈落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状况，他轻轻的打了个哈欠，带着懒懒的腔调说：“医生，我有点瞌睡了。”

我几乎是立即点头，然后就像逃离凶杀现场一样脚底抹油的溜了。

这回我有了一点骨气，回头看了陈落一眼。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我的身上，像是千百年来都没有散过的那样深情入骨。但那眼神又很虚无，不见什么焦距。看见我转过头来看他，他冲我眨眨眼，用手做了一个OK的动作。

我愣了一秒的时间后也向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然后，转身就走。

但总有些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我从陈落的病房里面出来，又不想回自己的病房。漫无目的的，我就走到了院子里。

正是早上九、十点的样子有很多的病人选择在这个时候散步。

我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冰凉甚至有些刺骨的温度让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头脑清醒了很多。

有人很自觉的坐在了我的边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太太。

她笑得慈眉善目，轻声问我:“小朋友，你怎么了？是不是找不着爸爸妈妈了？”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带着点老人独有的味道。

“没有啦。婆婆，我只是无聊一个人坐坐。”

“哦～那就是没有人陪你玩是吗？你看婆婆怎么样？可不可以陪你玩啊？”

我其实是想拒绝的，但出于职业道德操守的日夜熏陶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了？小朋友们为什么都不愿意跟你一起玩啊？”

“……不是不愿意。是…闹了点小矛盾吧…”

“哦？闹矛盾啦？那是你的错还是那个小朋友的错啊？”

“我觉得，谁都没有错。只是这个事情…不应该发生在我们身上。”

“不应该？”老太太似乎很不喜欢这个词，“世界上从来没有不应该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在它发生之前肯定都是有先兆的，有原因的。而且，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对错之分。你既然觉得你和你的小朋友都没有错的话，是不是这件事情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你的思想禁锢住了现实呢？我们有时候会觉得很多事情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但事实是万物皆可存在，皆能存在必有它存在的意义。亲爱的，如果你所说的那件事情是必然要发生的呢？”

我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觉得她说的是对的但就是怪怪的。

“小朋友啊，我这么给你说吧。比如你和你的小伙伴都想吃桃，但是桃子只有一个。于是你们起了争执。他推了你一下你打了他一拳。事后你说‘我们不应该打架的’，是这样吗？你们因为想要吃桃子的欲望激起了争斗。这就是个应该发生的事。因为有它要发生的前因，所以你必然要承担它的后果。你想一想，你和你的小伙伴发生矛盾之前是不是有些什么事情啊？不一定就是很明显的那种，也有可能是你眨眼就忘的你认为的小事。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也许这样的小事对人家来说就很正常啊。”

我一直想了想我和陈落之间发生的，却发现印象都是那种很深但很模糊的。

老太太拍拍我的手背：“不用急。你慢慢想，不要太刻意。最好是一个人静静的想，我就先走了。一会儿吃了饭我还有个治疗的。”

说完，老太太就起身一步一晃的慢慢走远了……

过后我问了问某个偶遇的医生同僚(他在医院呆的时间比我长)那个老太太的情况。那个同僚告诉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年前入院的一个大学哲学系教授。至于入院原因他也不是很清楚。

当时我就在想：原来以前是个哲学系教授，本来还以为自己的情商智商连一个老太太都不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