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三儿跟在他爹身后,屁颠颠走了。
格里放下碗,一个饱嗝等于向俩人打了招呼,然后一个手势,也走了。
姬远嚼了两口菜,食之无味,抿着嘴吞了。喝汤,白水似的,咽了。
虞毕出抓他又去夹菜的手,“不想吃别吃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姬远抬头,垂眼,“我没怪你,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个样子。”
虞毕出顿了顿,收回手。姬远扔筷子,狠狠做了个深呼吸,绷着脸转向他坐着,憋着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怀着满满不悦。“毕出,你怎么能这么不在意呢?他们是你的人心是你的左臂右膀啊,你连他们都服不了如何去服天下人?”
他从前并没想过一定要做皇帝,只是见到姬远站在虞歏身边有些不爽,心想,既然什么人都能做皇帝,为什么他就不行呢?他还是天命所归。
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动力。
姬远说世人不值得他倾尽一切去爱,而他,只是没这个兴趣。比起号令天下无敢不从的帝王神威,他更喜欢看人仓皇失措,为生存患得患失。
因为他看不惯庸碌的人,人怎能这样安于现状还自得其乐,每天抱怨东家长西家短又嬉皮笑脸在一起纳阴乘凉。分分合合无数遍的世道与人情,生老病死怨憎离,如此坎坷辗转一朝却毫无所得……如何能忍受?
当然他也知道,世人不可能都出彩,他的想法不过无事生非。然而……老天没眼,送来姬远,那个曾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自以为懂的傻小子,助他掀了这虚妄的太平盛世。
然后现在呢?现在要怎么办?
“不服我服你也是一样的。”他说。
姬远真的被他气炸了,挖遍脑子也想不出一句想对他说的话。他倏地站起来,要走,又被抓住,只听虞毕出道:“今晚去你那边,我心里有点乱。”
……
姬远房中。
刚进内室的姬远被一把抱住扑在了床上。他半个人沾着床榻,膝盖弯曲正好脚尖着地,一只手夹在俩人中间,另一只手暂时自由。总的来说,是十分不舒服的姿势。
他扭头,看着靠在自己颈窝的虞毕出,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
“远儿……”虞毕出一说话,姬远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情况换谁都好不出来,喜欢的人压在自己身上,还贴着自己的脖子叫自己的小名,热气混着旖旎的暧昧,和小猫挠人似的。
姬远当时就全身汗毛炸开了,小腹又热又紧,口干舌燥,心肝上一群蚂蚁举族迁徙,爬来爬去慢腾腾的没个消停。
他忍耐了会儿,抬起那只自由的手,轻轻放到虞毕出的背上,用尽量男人的低哑嗓音道:“啊,我在呢。”
听完这声回应虞毕出就开始了小动作。姬远觉得自个儿脖子一阵发痒,脑袋都僵了。他扭头,手掰虞毕出的脑勺,嫌弃地往一边推,“等等等等毕出,换个姿势行吗,我难受。”
虞毕出停下动作,手臂撑起身子,看了他几眼,躺进床铺里。姬远揉揉腰坐起来,回头望,也不知如何是好。
“过来。”虞毕出拍拍自己旁边。
姬远仰面躺过去,眼珠子转向一边。
虞毕出起先也是仰躺着,姬远躺下之后翻了个身,变成侧卧,注视他的侧脸。
被幽幽盯着实在是件不痛快的事,姬远受不了了,开口:“毕出……”
“我有话想说,”虞毕出道,“但我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些事,不知怎么开口。”
“……”半盏茶是沉默的时光,姬远侧过身面对他,认真地做出一副自己值得信任的表情,诚恳道,“说吧,什么都可以,我听着。”
虞毕出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心想,这怎么就是个男人呢,分明只是个不大的孩子。说实在的也是,姬远真正的阅历只有五年而已。然而他比很多人更敢拿起,更果断放下,也只是因为比其余人少了那十几年的阅历。
他曲着身子往前挪了挪,两人几乎是面贴面的距离。姬远一直是耐看的类型,远着好看,近了也难挑出什么毛病。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双本生动灵活的眼睛,现下却看不出悲喜,犹映月池水,美而无神。
虞毕出叹了口气,手指不可控地触了触他的眼睑,轻轻摩挲,“你怎么就那么不讨喜呢。”
姬远眼睛一眨一眨,作懵懂状。
虞毕出看着就没了说话的心思,心里悬着的气莫名消了。他翻身闭眼。“算了,睡觉吧。”
话吊一半算是个什么意思?姬远不满了,爬起来晃他肩膀,“你怎么这样?说话不算数!”听到虞毕出佯装的平缓呼吸声,他更不干了,一口一个“毕出”叫得孩子气无比,听的人快生出罪恶感了。
虞毕出最怕他这样叫自己名字,每次都十分想抓着他的衣领教训——姬远!你的男子气概呢?好吧,虽然和自己比起来他真的是个孩子得不能再孩子的人。
虞毕出仍闭着眼睛,伸手一抓,甭管拽着什么,就这么往眼前一拖,姬远摔进了床内侧。床内侧本来就没多大点地方,塞一老大不小的男人还是有点挤得慌。幸好虞毕出还有点点善心伸出手臂,才没使姬远的石头脑袋直接撞内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