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合不知与胡泽来说了什么,他的神情松懈下去,俩人便进了船。
歆离没看到这一幕,她心里一直想着姬远白占茅坑不拉屎,还一个人傻乐。平时这个点,她稍微露出点不好的情绪,客人就会赶她离开,再稍微周旋两句也不会影响下次关顾。赶去给顾闻游换药也勉勉强强,没想到这次被姬远有意无意的谈话拖了那么久,都这个时辰了……
她厚着脸皮开口,“小邹公子,您都在这里呆了一整天了,鄞嘉有的是好玩地方,何必蜗居在小小的风月舫里呢?”
姬远睁大眼睛,“歆离,你这是在赶客人?”这位已经不要脸得连“姑娘”都省了。
“歆离不是这个意思……”歆离暗骂该死,这人竟敢那么坦率,还一张油盐不进的天真嘴脸,太可气了!
“就是哪,”姬远又不要脸地接了,“要是让你姐姐知道你碰上不喜欢的客人就赶人的话,要关小黑屋吧?我听说妈妈都是看起来和颜悦色,背地里都是无比凶狠的。”他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可笑表情。
歆离:“……”
姬远满意地看她三缄其口,继续不打草稿地鬼话连篇,“况且我这种三步走完就不认回头路的人,怎么能一个人踏上未知旅途呢?你看到那棵桐树了没,我早上就是闻着那味儿来的,那古桐少说也有上百年了吧,听说它的树皮能入药,正好我有个姐姐是学医的,要不要给她带点回去?不过她很有钱,会不会太寒碜了?对了,你们这里乱扒树皮不犯法吧?”
对于絮絮叨叨的姬远,歆离只有自知之明的俩字——沉默。
在她正绝望的时候,喋喋不休的姬远停下来,一本正经地拍她肩膀,一本正经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然后一溜烟跑了。
留她一人在原地,“……”
歆离从窗口看到,姬远飞奔向某人的身边,脸上的笑容与方才稍有不同,没那么明朗,但灿烂了些,更像是发自内心。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姬远有些畏手畏脚,如同一条厚重的枷锁,缚住了他看起来纯真的内心。
虞毕出回来了,代表事情已办妥,也没有再拖着歆离的必要。说实在的,再待下去他估计连小时候抄佛经睡着醒来时莫名顶着一张乌龟脸的事情都要说出来了。果然人生经历太少能扯的东西就少啊。
俩人边聊边走回到客栈,虞毕出没有因为姬远乱塞纸条的事情生气,更没有因瞒着他的事情而不悦,那么如若无常的态度反倒弄得姬远不适起来。
在姬远的心中,虞毕出是个非常好的人,有耐心,也很温柔,除了初见时略微的做作。不过他现在可以告诉自己,那么久的事情,他早就不记得了!
这是睁眼说瞎话。
当然更多的,还是看不懂……他不与人真正交心,无论是他外祖母那件事,还是道士那件事。姬远也配合地不想追问,这是避免彼此尴尬的方法。
他仍旧高兴,自己是站在虞毕出最近地方的人,他没有嫌弃自己一无是处,也没有要赶走他或杀了他。这是一直以来最为庆幸的。
姬远那么容易满足,因为他从未遇见自己真正想要的。没有面临过绝境,没有真正一无所有。不懂饥肠辘辘,不懂衣不蔽体。父母健在,朋友一堆。如此美妙的,别人求神烧香八辈子都攒不来的好命格……
他却打算一步一步毁了。
对那些拥有的人说教他们永远不会懂。
姬远说:再好的命格不是我想要的,没有意义。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渴求一样东西。一辈子?不过是人生的短短前十六载中的三十二分之一,只有秋冬而无春夏的半年光阴。
他决定,为某人的一句并肩,毁掉无数人的一生,包括他自己。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虞毕出打开一个纸包,刚在路上买的,“枳皮酥,吃吃看,味道怎么样。”
姬远拿了个尝味道,憋出一个字,“甜——”
“还好啊。”虞毕出自己拿了一个,枳的香味很重,恬淡清新,哪里甜了?况且这人不就爱吃甜食么?
姬远盯着他,牙齿机械地一开一合,口齿清楚地问:“毕出,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虞毕出一愣,神色不明,“胡说什么,年纪轻轻有什么好死的,有多少人死了还嫌活不够呢。”
“死人怎么会嫌?”
他魂魄出窍回来,还没想到姬远又哪根筋搭错了,便听到那么句不太好笑的玩笑话,“所以你得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想想怎么活,别死了就一无所有了。”
姬远慎重点头。